也對!他點了點頭,又坐回沙發裡,轉而叮囑進來收拾杯盤的老伯伯。
「陳管家,麻煩你為冷小姐叫部車。」
「好滴。」老管家領命而去。
「再見。」玲瓏的倩影移動蓮步,娉婷向屋宅出口。
「愷梅……」賀懷宇忽然出聲。
她回頭,不解的挑了挑眉。
「我覺得,我應該事先告訴你。」他仍然漾著平靜自若的微曬。「你是你,冷愷群是冷愷群。過去的林林總總,勉強就算扯平,以後如果再犯到我,我不會因為他是你哥哥便手下留情。」
這一刻,從賀懷宇眼底的森冷,她霍然發覺他真實的另一面。賀懷宇並不像她眼中的溫和慈善,他也有爪子,銳利得足以撕破敵人咽喉,只不過掩飾得很好。
在她身畔出入的人,個個具有保護色,獨獨她孑然一身
「他不是我哥哥。」空靈虛無的柔音飄散進空氣裡。
不自覺的哀戚,掩上眉梢。森寒的冬天彷若降臨在這方天地,籠罩著一株孤弱無依的寒梅。
終究,梅花沒進昏黃的夕色,溶成素淡的白影。
第八章
乍雨乍晴花自落,閒愁閒悶日偏長。
二十五歲的夏末,愁澹的心依舊。
研究所畢了業,拎著碩士文憑,開始蹈入翻報紙求職的生活型態。
她曾試寄過履歷表給幾家傳播公司,態度卻不積極。即使獲得面試的機會,臨場也表現得很懶散寂寥,機械性回答出一連串包裝過的正解。
「冷小姐,請問你瞭解本公司的成立背景嗎?」
「我 集了一些相關資料。」
「冷小姐,你對這份工作有什麼期許?」
「我希望先充實自己,將來在工作上謀求完美的表現。」
「冷小姐,請你談談自己的優點。」
「我的學習能力很強,希望公司能給我學習的機會,讓我和公司同仁一起成長。」
完全制式化的答案。
公司徵人,看重的是學歷、經歷和背景,何必找個需要學習機會的庸才?只有傻頭傻腦的應徵者才會以為這種愚言可以博得主考官的青睞。
當然,她講了,所以她也傻。
她縱容自己呆傻,因為並未面臨必須謀職的迫切。彼時,選填和本性完全不搭軋的大傳系,只是因為冷愷群講了一句:「不適合你。」沒辦法,記得當時年紀小!現在回頭想想,或許太幼稚了。然而,這卻是少數幾種她能反抗他的手段,即使時光倒流,恐怕仍然會選擇走相同的路。
大學畢業那年,一時想不起來有什麼事情好做,乾脆考考研究所,繼續讀下去。歸根究柢,拿碩士文憑不為好學,不為興趣,只因為人生懶漫無目的。
二十五歲的生命,與十八歲的淺淡,沒有太大的差異,依然幾筆就可以概括完畢。
有點悲哀。悲哀是命運為她設定的無奈,即使想改也改不掉,想躲也躲不開。
閒晃兩個多月, 盡米蟲歲月,終於從分類欄一框顯眼的徵人文稿,選中她決定倘徉的天空——飛鴻綜合醫院院刊編輯部。這間醫院是「飛鴻建設」三年前甫成立的分支事業。
飛鴻建設的大老闆名為賀鴻宇,是賀懷宇的大哥,旗下開營醫療事業,順理成章的交給弟弟負責。
這次她的應徵態度迥異於前幾次的疏淡。從筆試、口試、面談,一路過關斬將,鏗鏘有力,直取陣營核心。一百多個應徵者,她力抗群敵,硬擠入四個名額之一。
生命,又一次與賀家人交錯彙集。
本質上,賀懷宇像霸烈的灼日,教她這類生長在陰暗地帶的灰蛾,無法抗拒飛附的本能。當然,背後真義仍然和升大學的那年暑假選填志願的心態相同。因為她知道,冷愷群絕對不會欣賞賀懷宇成為賞她一口飯吃的上司。
這麼拙劣的抗拒方式。她想,她真的沒救了。
平時他很少過問她找工作的情形,目前八成還不知悉她為哪間機構效命。管不了這麼多了,等他發現了再說吧!
「編輯部辦公室在隔壁那一棟,行政大樓七樓。」上工首日,服務台好心引導她一條明路。
循著服務人員的指點,她進入未來的棲身之所。另外三位先到的同事清一色為男上,她淡而有禮的點個頭打招呼,逕自找到標有她名牌的辦公桌。
真好,擁有一個靠窗的桌位,浮雲綠山嵌在窗框間,活色生香一幅山水盡。
同事之中,一位穩重型的男人若有所思的直衝著她瞧。天生討厭被密切矚目的感覺,她索性側過身去,以身體語言拖拉出明顯而遙迢的距離。
弄皺一池春水並非她的本意,所以辦公室戀情列為她「十八禁」的榜首。
「你好。」果不其然,彼端的男人不再滿足於只盯著她看,笑吟吟的跨越過她與人際的鴻溝。
「嗨。」愷梅淡然的笑了笑,故意裝出忙著收抬桌面的樣子。既然兩個人是同事,表面上不好端起冷臉來擺架子。
「我就知道你不記得我了。」同事笑吐一句讓人愕然的開場白。
他們認識?她向來不迷信巧合的,怎麼會?
「我叫梁維鈞。」他的眼神含著期盼。
「哦?」她完全沒印象。
「來!把時光機駛回你高二的那一年。」梁維釣笑咪咪的協助她打開記憶庫。「下學期的某天清晨,一個冒冒失失的毛頭小子在你家門口站崗,要求和你交朋友,記得嗎?」
竟然與當年慘遭淘汰的愛慕者同一間辦公室,完了。老實說,每年在她家門口站崗的毛小子起碼有兩打,她如何能記得住每張臉孔?
「想不起來?」梁維鈞忍不住搖頭歎氣,「沒辦法,你的追求者鐵定如過江之卿,是我太癡心妄想了。」
沉默以今人尷尬的速度包圍過來,害她暫時想不到合適的應答。
「冷愷梅,你仍然跟以前一樣耶!靜靜雅雅的,不愛說話。」他玩笑性的拍拍她肩膀。「別擔心,我不會再出現在你家門口站崗。如果被我老婆知道,怕不罰我跪算盤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