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冷冬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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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啊,沒事。」她勉強擠出微笑。「雨勢好像變小了,我們一起走到站牌吧!我也想搭公車。」

  上天為她設定的命運沒有「趕公車」這一項!

  兩個人堪堪離開院區,來到馬路口,就見到烏黑燦亮的房車停在前方數公尺處。冷愷群叨著一根煙,倚著車身等待她。

  「咦?那是你哥哥嘛!」梁維鈞綻露老好人的笑靨。

  即便在錯雜擁擠的地區,欲從人群中一眼找出她「哥哥」的所在位置,亦是相當容易的事。只要觀察周圍女性的表情,彙集她們興奮的竊竊私語、嬌紅的臉龐、欣羨愛慕的眼光,直指向接收這些訊號的源頭,通常就能找到他。

  「冷先生,你好。」老好人呵呵呵的輕笑著。

  「你也好。」他斜揚起濃黑的劍眉,彈開煙屁股。「愷梅,我順道經過,乾脆接你下班。」

  看見冷愷群,她並不感到意外,反正他遲早會知道的。

  「這一幕很眼熟。」梁維鈞眉飛色舞的講述起年少舊事。「愷梅,當年我在你家門外站崗,不久之後,你哥哥也開了車出門,當場把你劫走。現在不正是往事重演嗎?」

  這傢伙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暗自歎了一口氣。

  「梁組長,明天見。」由於心情仍然沉甸甸的,她自動開了車門鑽進去,不必等冷愷群開口催促。

  「很高興認識你。」車主人簡潔的擺擺手,也坐進駕駛座裡。

  引擎轟隆隆的低吼,揮塵離去。

  一如當年,沒有人邀請第三者搭便車。梁維鈞認命的歎了口氣,唉!公車坐起來也是很舒服的。

  「你的運氣不錯!新工作還能遇到兩位舊日的愛慕者。」透過後照鏡,冷愷群看著她的同事殺入通勤人潮裡。

  愷梅卻像失了神魂一般,呆呆望著車流從身旁退走。

  她沒開口,他也就不急著講話。沉默是他們之間常用的語言。

  好半晌,她忽然回眸,認真的問出心頭大惑。

  「我這個月的信用卡刷掉多少錢?」她的月結單向來寄到公司,由他的秘書負責繳女納。

  冷愷群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怎麼會臨時想到帳單的問題?」怪異的瞥她一眼。

  「多少?」她執意弄清楚。

  「我沒留心。」他不在乎的聳了聳肩。「放心吧!比起其他以花錢為人生目標的千金小姐,你的開銷算是相當節制。」

  「那麼,我每個月的平均支出,大概是多少?」

  「六、七萬,八、九萬,難說,端賴你是否購買特殊的用品。」他不耐的再橫她一眼。「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她瞬時聯想到編采工作的起薪——三萬八千元:而編輯部的同仁都覺得「飛鴻」非常慷慨。

  三萬八與六萬元的距離何其遙遠!這些年來,她一直依附著他,自己卻並未察覺,還天真的以為可以出外討生活!

  「「飛鴻」每個月支付你多少薪水?」他狀似不經心,話題技巧性的導引到她的新東家。

  羞愧感實在太煎烈了,她無法出聲。

  「這麼難以啟齒?」他嘲弄道。

  「你為什麼從來不過問我的用度支出?」輕責的語氣把他也一起怨怪進去。

  「你嫌零用錢太少?」這妮子今天真的有點不大對勁!「正式工作之後,你的置裝和社交應酬的花費確實會比以前提增,不然明天我叫羅秘書再幫你辦一張新卡。」

  「我不需要另外一張新卡!」她越想越覺得難受。「你應該限制我的花費才對啊!怎麼可以隨便扔張信用卡給我,任我一個月刷掉好幾萬?」

  「你嫌零用錢太多?」搞了半天,她在鬧這種 扭!他終於弄懂了,也笑翻了。

  「你——你不會瞭解的。」她又氣惱又難過又慚愧。

  「我當然不能瞭解。」他實在無法忍住不笑。「手頭充裕有什麼不好的?難道你希望變成「游擊隊」,每次聚餐見面都吃別人的、花別人的,弄得每個朋友見到你比見到黑白無常更驚怕,打老遠就從另一條小路迅速逃走?」

  愷梅惱恨的眨掉淚意,拒絕再和他溝通。他哪能瞭解她的心情呢?這就像一隻小雁天天期待著自己茁然壯大,羽翼早日豐碩,好不容易盼到那一天,拍拍翅膀正要快快樂樂的起飛,卻發現身上的羽毛比起其他雁只零落凋減了一大半。當大夥兒引吭飛向天際,它徒然留在雁巢裡哀哀而嗚。

  而他居然還笑她……

  屈辱的眼淚悄悄墜落。

  「你哭什麼?」他疑惑的問道。經過十多年的相處,他還以為愷梅的個性已經被他抓摸個十拿九穩。

  「我要搬出去。」她揮掉脆弱的殘淚,悶悶的要求。

  「免談。」

  「我已經二十五歲,有權決定自己要住在哪裡!」她怒目而視。

  「你也知道自己二十五了?」嘲諷的線條寫滿他整張俊顏。「你不覺得二十五歲才開始玩家家酒的遊戲,很幼稚嗎?」

  「誰跟你玩家家酒?」她慍怒的反駁。「你不能一輩子關住我,我要嘗試著獨立生活。」

  房車猛地急轉彎,駛進另一條交錯的幹道。暴沖的馬力讓她倒回椅背上。由此可見,車如其人,冷愷群的愛車已經有了靈魂,充分反應主人的臭脾性。

  「你一個月拿多少薪水?兩萬、三萬、四萬?」他的口吻嘲諷到無以復加。「你有沒有概念獨自在台北生活的消費水準有多高?房租去掉一萬,伙食費去掉一萬,社交應酬去掉一萬,置裝購物去掉一萬,你自己算算手邊還剩下多少餘錢。」

  「等我出去自立門戶,自然會想辦法開源節流。」她不相信自己無法存活下去。

  「怎麼開、怎麼節?下班後多兼幾個差,週末耗在租來的小套房裡做文字女工?」譏刺的冷笑聲不斷撞擊著她。「請想想你目前的生活方式——閒暇時看看書、聽聽音樂,間或出外趕幾場影展觀摩片,沒事花幾千塊聽一場演奏會、看一出舞台劇,肚子餓了到「鄉頌」——「榕園」的會員 club 吃一頓點心,心情悶了跑到溫哥華的別墅度個假。你真的以為自己能回頭適應那種錙銖必較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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