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到岸請君回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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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安侍郎斯文爾雅的臉龐也微微變色了,又心疼又氣惱。

  「爹,」安魚小手壓住了父親氣顫的大手,目光溫柔而沉靜。「您忙累了一天,正該好好用飯以解困乏,我今兒讓廚娘燜了些紫米桂圓羹,最是補血養胃的,還請爹爹賞臉喝一盅。娘既然吃不下,女兒陪她回房歇歇吧。」

  安侍郎看著女兒,長長吁了一口氣,神情緩和。「好。」

  當晚稍後,安魚終於安撫好徐氏,也讓她服用了一碗安神湯睡下了,這才緩緩出了正院,一出院門就看見安侍郎在長廊畔那株老梅樹下發呆,神情憂鬱。

  「爹,您還在擔心娘嗎?」安魚讓丫鬟們退至一邊,緩緩走到父親身邊,溫言寬慰道:「您放心,大夫說娘只是一時哀傷太過,方鬱結於心偏激了些,待緩過這陣子就會好的。」

  安侍郎低頭看著短短時日間變得乖巧聰慧處事決斷的女兒,心下一軟,又隱隱酸澀難禁。「好孩子,苦了你了。」

  「一家人,沒什麼苦不苦的。」她淺淺微笑。

  安侍郎欲言又止,眉宇間沉鬱焦灼更深了。

  她察覺到父親的異狀。「爹爹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

  「魚姊兒,」安侍郎難掩愧疚。「爹爹若官職再高一點,武定侯夫人說不定就不會一力攔阻你和絃歌兒的婚事了。」

  她一怔,平靜從容地笑道:「爹爹方年近不惑,就已是堂堂五品的禮部侍郎了,和爹爹同年的叔伯們又有幾個能做到?況且女兒和弦表哥不過是表親兄妹,別無其他,舅母求娶郡主也是自有考慮……審時度勢乃人之常情,更何況郡主確實品貌皆勝女兒多多,弦表哥能得娶賢妻,女兒也為他高興。」

  安侍郎愣住了,好半天後也不知想笑還是歎息,眼神滿是激賞。「我們家魚姊兒若是男子,定然會是個萬人矚目的官場新秀啊。」

  「爹爹是想說,官場上就多了個巧舌奸猾的老油子吧?」她笑吟吟的回道。「女兒有幾斤幾兩重,自己還是知道的,不過是耍耍嘴皮子罷了,爹爹才是一心為公,真正做實事的好官。」

  安侍郎被逗得老懷堪慰,哈哈大笑,可笑著笑著又愁上心頭來。「唉……可爹爹也後悔,為何正正就做到五品官呢?」

  她先是疑惑,隨即心一凜。

  帝王登基即位,四年|選秀,難道……

  安魚隨即失笑了,暗暗搖頭。不,不會是選秀——

  當年乾元帝登基之時,後宮皆是東宮舊人,除卻她這個太子妃名正言順為後外,江良娣,吳良娣,柳孺子,王選侍四人也各自分封為嬪為妃,但自從樂正貴妃入宮,皇帝態度果決霸氣地宣佈停止選秀,以免勞民傷財,拆散父母女兒天倫……

  他說:朕有皇后,有貴妃,此生足矣。

  那時,前朝後宮天下女子無不萬般艷羨皇后和貴妃,竟能得帝王專寵癡心至此……

  她眸光微閃,神情似笑非笑。

  「今日上朝,有不少老大人們上奏祈請聖上恢復祖制,選秀入宮侍奉君王左右,為皇上誕育皇嗣開枝散葉……」安侍郎蹙眉,也不禁感歎。「其實皇上膝下僅有一名公主,後宮眾妃再也無出,綜觀全局,無論於國於天下,選秀都是題中應有之義。」

  安魚神情怔忡,良久後才似回過神來,低聲問:「那……皇上的意思呢?」

  「往日皇上對此奏議總按下不提,可今日口氣卻已鬆動了。」安侍郎深吸了一口氣,「爹爹下朝之後,聽其他大人私下談論,此次選秀之事約莫有九成准了。如按照皇家祖制,滿朝文武從五品之上的官員,家中滿十五至十七的女兒皆入備選……」

  她強忍心中驚惶不安,勉強笑道:「爹爹,女兒尚未及笄,不在此列,您大可放心。」

  「魚姊兒,你過幾日便及笄了,雖然因著你外祖母的緣故不能大辦,可如果當真聖上允了選秀,爹爹也不敢虛報你的年歲。」安侍郎面色鬱鬱。

  儘管有不少大人摩拳擦掌,希望借由家中千金愛女能進宮一搏帝寵,為家族光耀門楣,甚至謀權奪利,可安侍郎只希望女兒一生平安喜樂,宮中那吃人的地方又哪裡是什麼好去處?

  安魚一顆心不斷直直往下沉去……

  皇宮,後宮,最富貴巔峰也最骯髒污濁,最多情也最絕情,她前生已嘻盡受夠了,這偷來的一輩子,再不想回去那無聲廝殺血淋淋的戰場。

  她努力穩了穩心神,當機立斷地狠下心道:「爹爹,這幾日就勞爹爹幫女兒隨意尋個普通人家嫁了吧!」

  安侍郎傻住了……

  「——安侍郎千金真的這麼說?」

  位在皇宮一角的天祿閣內,嚴延放下了手中的秦典籍,回過頭來注視階下堂中隱衛刀五的稟報。

  「回皇上,屬下句句實言。」刀五有一絲尷尬,實在是皇上命他暗中監視安侍郎府上有無陰謀勾結抑或異常之處,卻沒想到今晚卻窺查到了安侍郎千金這驚人之語。

  只不過,面前高大俊美精悍的年輕帝王聽罷此事後卻沒有生氣,而是濃眉微挑,若有所思。

  「該不會是你等行跡洩漏,讓安侍郎父女藉機在你面前演了一場好戲,好叫你代為傳遞虛造信息到朕跟前?」他負手踱步到御書案前坐下,慵懶中透著一絲令人無可抗拒的威儀凜然。「嗯?」

  刀五冷汗直下。「回稟皇上,屬下等行跡隱蔽,絕無洩漏之可能,屬下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沒這麼嚴重。」他一笑,銳利深沉的鷹眸溫和了些許,「朕不過是好奇,這安卿向來性情謙和,於公事上戰戰兢兢勤奮為先,沒想到卻是教養出了一個機靈如游魚兒般的女兒……此女倒是個適合後宮的『人才』。」

  這話,刀五無論如何也不敢接口。

  嚴延笑著,隱約有絲感傷泛上心頭——若是萸娘姊姊還在,定然又會揶揄他說:阿延,你這皮笑肉不笑的模樣,那還不如不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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