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到岸請君回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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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為什麼要尋死?」

  安魚一窒,在他灼熱銳利盛怒的目光下,不自禁別開眼去,「小女不想入宮。」

  他沒想到她說得這般直白,簡直視君威與皇家無物,可偏偏,他又不能苛責於她。

  嚴延低頭看著她倔強淡漠的小臉,心揪得生疼,聲音卻溫柔低微得不敢惹她生氣。「沒有什麼好怕的,阿……朕會護著你的。」

  她隱隱驚疑地倏然抬頭,腦子嗡了一聲。

  他——他為什麼要這麼說?他發現了什麼?

  安魚不過是個小小,的五品官之女,不過短短兩三次偶遇,哪裡就能博得君王另眼相看別有青睞?

  阿延從來就是個清醒至極的人,昔年看似軟弱的小太子,骨子裡比誰都要多疑強硬,唯一依賴信任的只有她。

  後來,也僅有樂正婥能走進他心上,成為他許下共白首的那個女人。

  ……他到底想對安魚打什麼主意?

  她第一個排除的便是自己身份洩漏的可能,那麼按宮中浮沉多年歷經過的陰謀算計軌跡揣測下來,安魚這個區區五品官之女,對如今已然大權在握的乾元帝而言,或許最有可能拿來作用的便是……

  擋箭牌。

  電光石火數息間,她已從震撼驚駭到鎮定平靜,「皇上,您若一定需要小女入宮,那麼小女可否和您談一筆交易?」

  嚴延聞言,濃眉漸漸打結了。「什麼交易?」

  「小女願意入宮為皇上所用,為皇上真正想護著的人打掩護,期間鞠躬盡瘁、生死自負,但以五年為期。」她淡然而堅定地道,「五年,以皇上的能力與手腕,想必一切足以塵埃落定,五年後請放小女出宮,無論隱姓埋名、遠走他鄉也好,抑或是擇一庵堂出家清修也好——」

  嚴延臉色已經變了,暗暗咬牙道:「你就這麼不待見朕?就這麼迫不及待出宮?這天下女子人人巴不得攀龍附鳳一躍而上的皇宮,在你眼中竟是煉獄牢籠了?」

  聽出他語氣滿是怒意,她也不害怕,情勢嚴峻至此,這一刻幾乎已是走到圖窮匕見的地步,她連這條命都可有可無了,還怕他龍顏大怒?

  「皇上,有人漏夜趕考場,有人辭官歸故里,您是明君,自當能見諒『人各有志』這四個字的道理。」她笑笑。「若非如此,小女也不敢膽大包天地同您談這場交易。」

  「……你究竟把朕的心意看成是什麼了?」他強忍苦澀與難堪。

  安魚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皇上對僅僅見過三次面的臣女能生出什麼心意?」

  他一時語塞,氣結不已。

  早知道……他早就知道萸娘姊姊也是個口齒機鋒伶俐的,否則那十四年來,又如何在一干皇嫂甚至先皇嬪妃的唇槍舌戰言語陷害下全身而退?

  可那時,他有多感動,現在,就有多苦惱。

  嚴延雖然被她的話堵了噎得慌,可內心深處卻難以自抑地浮起了絲絲喜悅和滿足……

  真好,萸娘姊姊回來了,又回到他眼前。

  只是她卻堅持不認他,甚至一副恨不得逃離他和他們的家越遠越好,這點讓他又是慌亂忐忑又是懊惱焦躁得簡直無從下手。

  「你是不是還在氣恨朕?」他衝口而出。「所以你怎麼也不肯和朕相認,萸娘姊姊?」

  她小臉瞬間血色消褪得無影無蹤,身子死死僵硬緊撐在當場,哪怕雙耳隆隆氣血逆流眼前發黑,還是不敢有任何一絲一毫的異動。

  安魚閉上眼,用盡力氣才幹干地道:「皇上,小女是安魚,您是不是把小女和誰錯認了?」

  「朕都知道了。」他目光銳利深刻地觀察著她的眉眼舉止,所有細微的震驚與逃避和疏離……心中又是甜又是酸又是說不出來的發苦。

  萸娘姊姊,果然是你。

  如同你熟諳朕一樣,朕也相同地熟諳你的一舉手一投足,你在對朕心虛發慌時,總會本能地閉上眼,你無法直視朕……

  ……阿延,姊姊在這世上最不想欺騙的人就是你。

  當時,按照皇律宮規,帝后大婚,同寢三日,他心中有所摯愛,也有所窒礙,所以儘管同榻,卻是外衣不卸,始終背對著她。

  三日後,他迫不及待起身上朝,心中盤算的都是接下來迎貴妃入宮的典儀諸事,偶然回頭,卻看見萸娘姊姊怔怔地望著自己,眼下隱有一抹暗青。

  「萸娘姊姊,你怎麼了?你還好嗎?」他心一緊,脫口問。

  她也是閉上了眼,輕輕地微笑,搖了搖頭。「無事,皇上去吧!」

  可很久以後,他才知道,在他興致勃勃踏出宣室殿後,萸娘姊姊咯血不止,卻下死令讓服侍的楊海和貼身大侍女守口如瓶,不許對外傳。

  他後來才知道,萸娘姊姊的身子被掏空了大半,如果好好養著,許是還能再續命個一十載,可後來她卻埋頭投入打理偌大宮務,通通理順了後,待貴妃一入宮,便將金印宮冊全部移交給貴妃,半分權力不沾也不留。

  那時,萸娘姊姊已近油盡燈枯,可恨他卻沉醉在和「心愛女子」新婚蜜意中,半點不知。

  她臨終前幾日,當太醫膽顫心驚地退下後,面對他的痛苦惶急逼問,她只輕輕地說了那句話——

  「……阿延,姊姊在這世上最不想欺騙的人就是你。可現如今,姊姊卻是再也陪不了阿延走下去了。」

  思及此,他心痛如絞。

  「皇上,認錯便是認錯,就算您是天子,也不能將兩個全然不同的人並作是同一個。」良久後,安魚聲音清淡漠然,決意陌生否認到底。「小女還是方纔的提議,如果您同意,小女會本本分分入宮,五年內供皇上牛馬驅使,五年後無聲無息出宮,不給皇上和任何人添麻煩。」

  嚴延死死瞪著她,深邃鳳眸滿是受傷。

  「你……」

  「如果皇上不同意,小女自知冒犯龍威無可恕罪,自該一命相抵以儆傚尤。」

  「你、你難道不怕朕株連安耀全家嗎?」他勃然大怒,咬牙切齒,強憋住喉頭一口腥鹹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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