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到岸請君回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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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頁

 

  「滾!」嚴延跨前一步,自天祿閣陰影中出現,眼神冰冷凜冽得恍如萬載寒冰。

  吳貴嬪打了個哆嗦,驚懼地後退了兩步。「臣、臣妾……」

  「吳貴嬪,朕早在半年前就警告過你,你父收受賄賂,還有你無故杖殺宮女之罪,朕雖暫時扣下了,只要你安安分分在後宮裡不生事,不惹朕心煩,朕就可以容你一時,」他冷冷地開口,「可你偏要挑戰朕的耐心。」

  「皇上……皇上,臣妾不是有心的,臣妾再不敢了,請皇上恕罪啊!」吳貴嬪嚇壞了,立時跪下,手邊的漆紅雕花提盒早傾倒了一地,湯汁淋漓四溢。

  「朕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降為采女,遷至永巷長居,終生不得出。」

  吳貴嬪如遭雷殛,臉色慘白,幾欲暈厥過去。粉妝嬌容早已涕淚縱橫,苦苦哀求。「皇上……皇上饒命啊……臣妾在東宮盡心服侍您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皇上……」

  嚴延嗤笑了一聲,似嘲諷也似自嘲,「前朝大權盡握又如何?這麼一想,朕這皇帝這三年也他娘的當得夠憋屈了,就為了一個撈啥子好聽的名聲,朕居然還容許自己後宮這一窩子骯髒狠心的玩意兒,繼續佔著茅坑不拉屎——」

  「皇、皇上?」吳貴嬪從來沒聽過俊美如天神的乾元帝這般口吐粗言渾語,整個人都嚇呆了。

  他眼神更冷了,似笑非笑道:「還好意思跟朕提東宮?當初皇后和朕在東宮裡苦熬的時候,你們幾個躲得遠遠兒的,各自家族更是左右逢源,和朕幾個皇兄往來頻繁……朕登基後,若非是為了這『仁君』的賢名,又因皇后……之事而心神大亂,又何至於忍容留下你們幾個在後宮礙眼?」

  吳貴嬪哆嗦驚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哪裡還有半分適才的嬌媚俏艷,是冷汗透衣鬢髮紊亂涕淚狼狽。

  「皇后曾勸過朕,你等也是可憐人兒,是家族棋子,讓朕就算不願愛之護之,至少也要讓你等有個衣食無憂安樂一生之處。」他澀然地苦笑了,「可你們誰又領過她的情了?」

  吳貴嬪連忙爬近他跟前,滿面淚痕地哀哀求道:「皇上,皇上……臣妾最是敬愛先皇后娘娘的,半點也不敢有褻瀆不敬之意啊,求您看在先皇后娘娘的份上,您饒過臣妾這次吧,臣妾以後一定恭順——」

  「看在皇后的一片仁心上,朕給你第二個選擇,」他低頭看著她。「朕給你百兩黃金,還家出宮,另覓良人。」

  「不,不,臣妾不出宮!」吳貴嬪拚命搖頭。

  「朕從來沒碰過你們,你等至今猶是處子,難道當真要一輩子在宮中守活寡至死?」

  吳貴嬪哭著道:「臣妾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臣妾死也不肯出宮!」

  「好,那朕就順了你的意。」嚴延淡淡地道,冷眸如電掃向縮頭縮腦躲在一邊的胡公公,「胡溪,擬旨,吳貴嬪今逾無狀,言語悖逆,撤去貴嬪銜,賜鶴頂紅。」

  「奴才遵旨!」胡公公快步上前領命。

  「不不不——」吳貴嬪面色蒼白如紙,下一瞬忙攔住了胡公公,回頭向嚴延猛磕頭。「皇上,臣妾出宮!臣妾選第二個!」

  他眸底掠過一抹厭惡與嘲弄。

  「求皇上開恩,臣妾不想死啊……嗚嗚嗚……」

  「胡溪。」

  「奴才在。」

  「接下來你安排吧。」

  「奴才明白。」

  嚴延看也不看哭哭啼啼和驚呆了的宮女太監們,沉聲道:「傳中書令趙默言進宮。」

  「是。

  後宮正悄悄掀起一場滔天波濤……

  可唯有被禁足三個月的長樂宮樂正貴妃,還有閉宮幽居的披香殿安婕妤,渾然未知。

  這天清晨,安魚早早就醒過來了。

  她向來不愛被眾宮女太監族擁服侍,當初確定要進宮之時,甚至連珠兒、蕊兒也留在安家,請爹爹代為尋個好人家發嫁了。

  這世上的女子多是享福的少,受苦的多,她但有餘力,只能確保至少在她眼前的這些好姑娘,起碼得個終生有靠。

  所以披香殿宮女太監皆知,平常乖乖兒地各司其職,該灑掃的灑掃,該守門的守門,該烹茶的烹茶就好,只有婕妤娘娘出聲召喚了,他們才能現身伺候。

  披香殿後殿有湯室,自有暖暖的湯泉水涓流而過,安魚自行梳洗過後,換上了秋香色的袍子,同色軟緞披風,玉簪綰了個髻,娥眉不描,胭脂不染,就這樣清清爽爽信步走出了寢殿。

  披香殿有主殿和左右配殿,前頭園子有照水紫默林,後頭花苑則是小橋流水,還有一架樸拙可愛的水車。

  她來到了水車下,仰頭看著不斷隨著清澈流水而緩緩轉動的木造水車,神情怔忡,彷彿墜入某段流光回憶中。

  「——你還記得,當年你做給我的那隻小水車嗎?」

  一個低沉溫和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安魚倏然回頭,白淨小臉湧現了一抹倉皇和……她迅速低下眼去,掩住了眸底真正的心思。

  「臣妾不記得了。」

  一身淡青色箭袖常服,玉帶束腰,長長黑髮以玉冠綰起的高大俊美帝王佇立在她跟前,目光渴望而隱痛。

  「那隻小水車,我總隨身攜著,從五歲玩到了十二歲,松壞散架了後,木片怎麼也組不回去,可我一直留著。」嚴延自顧自說下去。

  ……縱然小水車已經不再是小水車的模樣了,它卻永遠是朕心上的寶貝。

  就像有些人與事,也許曾經忽略與錯過,可實則早已深深鐫刻在靈魂深處,刀劍挖剮不出、歲月也淡化不去。

  安魚心口撕扯揪疼,轉身就想走,小手卻被他的大手猛然抓住了。

  「萸娘,我一直沒變,」他英俊迷人的臉龐明顯清瘦了許多,眸底儘是刻骨銘心的深情,低啞道:「我知道,你也從來沒有變。」

  她眼前一熱,死命把淚意抑忍了回去,眨眨眼,緩緩掰開他的掌握,語氣鎮定平和地反問:「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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