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到岸請君回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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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頁

 

  那個英氣中透著慈祥的老人,親近疼愛的話聲言猶在耳,可如今卻已不在人世,徒留冷棺一具了。

  武定侯太夫人的離世令人感慨難過,但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安魚,且前世她見過的,親手了結的,或陌生或熟悉、或親近或仇敵之人的傷逝還少了嗎?

  人生一場,如幻夢泡影,總有三頭六臂,傾擎天拔地之力,也不能挽回。

  她默默注視著煙波渺渺的湖面……

  乾元帝嚴延又在同樣的地點看見這個嬌小清瘦得彷彿一陣風吹來就會倒了的小姑娘了。

  第一次見她,正處在狼狽情狀中,可她依然挺直身軀昂高下巴,眼神清亮而堅定得近乎倔強,隱隱有種凜然氣勢,眼熟得……令他心臟有一剎那停止跳動。

  可,當看仔細了後,他自然知道她不是「她」。

  嚴延恍惚中難掩深深的悵然,不覺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世上也只有一個萸娘姊姊,不管五官氣質再相像,誰都不是她。

  渾似轉眼間,卻也無比漫長,她已經離開他三年了……

  安魚莫名感覺到芒剌在背,她猛然回頭,在看見面露惆悵落寞的嚴延時,身子又是一僵,可隨後便慢慢平復冷靜了下來。

  ——她不是薄萸娘,她是安魚。

  是徹頭徹尾陌生的,不識君也未曾面君過的禮部侍郎千金。

  於是她做了恰到好處的驚訝與不安之色,匆匆行了個禮後就轉身要避開——自來七歲男女不同席,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是在侯府如今面臨大喪上,無論從禮教抑或場合,她都該速速離去。

  況且,她本就一點也不想再見到他。

  「且慢!」嚴延鬼使神差間脫口而出。

  ……在暗處守衛君王的隱衛們均感詫異了。

  向來天威凜冽不可侵犯的皇上今日破天荒白龍魚服、御駕親自來到武定侯府要弔唁太夫人,已屬奇罕,更有甚者,還開金口喚住了一個小姑娘家家?後宮中,不知有多少美貌如花雍容嬌媚的娘娘千祈萬盼帝王召幸,可皇上除卻樂正貴妃的長樂宮外,鮮少涉足旁的嬪妃宮殿,以至於陛下至今膝下猶只有一位年方三歲的公主。

  可若說陛下是因為看上了這位小姑娘……

  隱衛們心中俱是搖頭暗笑自己想多了,這小姑娘雖然容貌清秀可人,卻瘦伶伶如還未長成的嫩秧秧青豆苗子,哪裡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嚴延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腦門子一熱,衝動喚住人,不過在看見她嬌小身形一頓,只緩緩側過面來,恭敬卻疏離淡然的眉眼舉止,他的心又緊緊地揪擰成了一團。

  像,太像了……

  嚴延怔忡地緊緊盯著那一抹低頭的淡漠,熟悉得令他眼眶發熱。

  他知道自己是魔怔了,不,也許又是做夢了,夢見萸娘姊姊在他不懂事不聽話時,故意懶怠理他的情景。

  他上前了一步。

  安魚滿身警戒了起來。

  他見狀頓住,恍惚中又有一絲尷尬,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下。「小姑娘,別怕,朕……我只是想問你兩句話罷了。」

  她也不回頭,只是淡淡地道:「貴人請說。」

  「人人皆在太夫人靈堂上守靈盡孝,你因何在此地流連?」他問著問著,眸中因一時心神震盪而生的恍惚迷霧漸漸散去,帝王的疑心病再度升起,語氣嚴厲冷峻起來。「莫不是收到了什麼風聲,在此等誰?」

  安魚終於回過身來,仰頭望著他,這個已經是個睥睨天下的至尊帝皇。

  「小女不敢。」她平靜開口,「靈堂需要的是悲肅清靜,小女雖不在那兒,但外祖母英靈不遠,能讓老人家安心,小女自覺比什麼虛禮都重要。」嚴延低頭凝視著她,片刻後,挑眉道:「你稱呼我貴人,你知道我是誰?」

  如此試探,安魚又怎麼會上當?

  「能讓武定侯舅舅親自相陪,且只敢躡足落後兩步跟隨而不敢並行的,自然是貴人。」她不動聲色道,實則心中無比厭倦這樣語帶雙關的言語攻防。

  上輩子,她已經歷得夠夠的了。

  嚴延嘴角不著痕跡地略微上揚,對於她的聰慧機智隱隱有一絲激賞,然而她是太夫人的親外孫女,如今卻不見悲傷不見飲泣,還是不免令人感到此女的心性涼薄。

  理智上,他欣賞這樣的女子,可私心底,卻是瞧不起這樣的女人。

  可惜了,一個側影韻意如此神似萸娘姊姊的女子,偏偏如此冷情寒涼……

  叫人不喜。

  思及此,他眼神也冷了下來,箭袖一渾。「你去吧!」

  安魚低下頭,微微欠身作禮,而後徑行而去。

  嚴延看著那嬌小得不堪一擊的背影消失在假山一角,心中總隱隱有種莫名的怪異與些微不自在。

  好像,自己剛剛是被算計了什麼?

  難道此女態度冷淡從容至此,是以退為進欲迎還拒?

  身為帝王,這花樣百出的種種迎合媚上討好招數他早已見多了,又哪裡會中計?

  只不過……

  「刀五。」他負手身後,低聲喚道。

  隱衛刀五現身單膝跪地,「刀五在。」

  「去查查,這是怎麼回事?」他眸底寒色一閃。

  「是!」

  嚴延神情冷峻莫測高深,環顧著這武定侯府……

  今日他會不顧帝王之尊,微服親自來弔唁武定侯太夫人,為的不過是突然想起萸娘姊姊曾經感歎地對他說過一句——武定侯太夫人是女中豪傑,姊姊欽佩這樣的人。

  所以不該有誰能提前知悉,若非當真是機緣巧合,便是武定侯府抑或某人竟神通廣大到能把手觸及到了皇宮,竟能窺伺帝蹤?

  然撇開今日疑點不提,這武定侯府,近來聲勢確實大了些……

  武定侯太夫人出殯之後,武定侯與其子依禮制丁憂,雖然武將往往因身負重任,皇帝時有奪情之舉,可不必去職,以素服辦公,但乾元帝此番賜下了無數金銀以示撫恤,卻准了武定侯呈上的丁憂帖子。

  聖上此舉在武定侯府內引起了極大的震動與驚悸,雖說武定侯本人至純至孝,並不多想,日日在府中為母盡哀思,但武定侯夫人惶惶極了,迫不及待拉著亦卸下翊麾校尉職位的愛子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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