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逃婚八百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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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頁

 

  即便他的錢像是多到可以淹死一整村的人,但她又豈會因為榮華富貴屈服。

  世道不好,她自小生離死別經歷得多了,早知道愛恨苦、別離苦、七情六慾都苦。早在她爹娘過世之後,她就不再愛誰了。

  所以,她不喜歡那個男人,討厭他眼裡的狂,更恐懼的是自己再因為愛上誰而流淚。她知道人都是要走的,可她怕死了那種被留下來掃墓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已經掃了幾輩子的墓……

  「師父,我們做完這一筆之後就收手吧。」她一點都不想再與墳墓為伍了。「師娘之前教了我一道白糕,好吃得不得了,也許咱們可以靠那一味過日子。就用師娘的名字『天香』命名,怎麼樣?」

  「這種時局下,大家顧的是填飽肚子,只有上海那種地方及大戶人家才吃得起零嘴啊。」老漢歎了口氣。「不然,你以為師父真的喜歡這樣打擾死者安寧?」

  她沉默不語了,低頭陪著師父一同拿著鏟子將墓穴恢復原狀後,兩人便帶著工具,走出墓園,回到一旁的窩身小廟。

  她推門而入——

  不料,卻對上一雙又冷又熱又深不見底的黑眸。

  是那個男人!

  她驚得後退兩步,卻發現門口不知在何時出現了幾個拿槍的士兵,擋住所有去路,並且押住了她的師父。

  「你們想做什麼!」她回頭大叫出聲,想奔向師父,卻被一對鐵掌握住了腰。

  「你乖乖地進來,他們就不會傷人。」男子沉聲說道,扯了她進入小廟,關上了門。

  廟內點了幾盞油燈,映得屋內極明亮,亮到她能將他臉上的佔有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為了逃避這個男人,他們師徒從上海走到銀川,誰知道還是被找著了。

  「你究竟想怎麼樣?」她握緊拳頭問。

  「我要娶你為妻。」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倒抽一口氣,瞪著這個瘋子。

  「老娘不嫁。」

  「由不得你。」

  他將她的身子往自己攬近。

  她皺著眉大力地掙扎著,一條項鏈隨之滑出領口。

  他瞪著項鏈下方的香囊,像被子彈打中胸口一樣地驀地動彈不得。

  「這是什麼!」他出手攫住那只香囊。

  「我師娘送給我的香囊。」她搶不回香囊,只能狠狠地瞪著他。

  他牢牢握住香囊,怎麼樣都不肯鬆手。

  打從他在當鋪中買到一隻鎏金八稜銀奩之後,他就已經在夢中夢過無數次的她,原本以為那只是巧合,偏偏他竟在街上看到了活生生的她,就連這只他在夢中掛於頸間的香囊都掛在她的身上,他還能怎麼樣?

  這女人——他要定了!

  兩個月後——

  老漢穿著一身黑衫站在墓園裡,看著他已經在冷風中站了一個小時的徒弟。

  老漢歎了口氣,低頭燒著紙錢,並在心裡喃喃地告訴亡者,希望他保佑已經開幕一個月的『天香餅鋪』生意興隆。

  在燒紙錢之前,老漢突然想起一事,他從布袋裡拿出他和徒兒上回挖到的人骨指環——那時跟著徒一起被眼前這個如今已經入土為安的男人帶回上海,這只入骨指環就這麼擱在袋子裡了。

  老漢低頭將人骨指環一併放進火裡給化了。希望那對男女下回轉世時,真的可以相守了,不要像他的徒弟,才新婚便當了寡婦……

  老漢抬頭看向徒弟——

  她仍然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墓前,望著白色的大理石墓碑。

  一片落葉落在墓碑上,她彎身拾了起來,腦中卻仍是那男人被仇家子彈擊中前額,當場斃命在她懷裡,握著她的手死去的模樣。

  想起他連入殮時都不願合眼的不甘心,她捂著疼痛的胸口,彎下身子,覺得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她被他的在乎而感動、好不容易她開始敝開心胸,習慣了愛人與被愛、好不容易她才知道要怎麼樣逗得那個嚴肅的男人笑出聲來,結果——

  他卻這麼走了!

  她擁住雙臂,覺得又冷又孤單。

  想起那男人不講道理的霸道寵愛,想起他對她不顧一切地愛著,愛到她也愛上了他……想起她愛他愛到甚至和他作了一樣的夢,夢到他們曾經相守、也曾經死別……

  她抓住勁間香囊,閉上淚流不止的雙眼,只想逃離這一切的與憂傷。

  「師父。」她突然抬頭看向老漢。「我們天香餅鋪的鄰居——就是那個教會的瑪莉亞修女,前天問我要不要跟她一塊兒去英國。」

  「誰要去洋鬼子的國家!聽說那裡又濕又冷,光是搭船到那裡就可以搭死人!」老漢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要去。」她說。

  「你去那裡做什麼?」老漢錯愕地看著她。

  「我也不知道我去英國做什麼,但是,我不想再留在這裡觸景傷情了。」她握緊拳頭,目光才又看向大理石墓碑,胸口便又是一陣痛。

  「可是……可是你不是說要留在這裡用他的錢替他做善事、積陰德嗎?」老漢搖著頭用力地反對。

  「善事哪裡都可以做啊。」她現在只想離開,到一個完全不會讓她想起那個男人的地方。

  老漢看著她又泛紅的眼眶,也只能搖頭長歎了一聲。

  情字,就是這麼傷人哪!

  一個月後,她將師娘留下的香囊還給師父,和修女一同搭船到了英國。

  半年後,她在英國用他的名字成立了一間育幼院,請那些需要人照顧的孩子們代替「拓跋司功」這個早逝的生命,繼續地在世上活下去。

  她終其一生都不曾再嫁,也不曾有一天忘記過他。

  於是,她告訴自己——

  愛人太痛,下輩子若是再讓她遇見他,她不要再愛了。

  她要逃,逃得愈遠愈好!

  後記

  我還記得,當《逃婚八百年》的書名定下來之後,好朋友就揶揄我——

  「依你寫稿囉嗦又愛挑剔的程度,可能要寫八本吧!」

  幸好,她沒有一語所讖。

  我努力在上、下冊裡,完成了這個故事。

  (剛寫完《逃婚八百年》上、下集的現在,我趴在計算機桌前寫後記,不知道算不算酷刑的一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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