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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她懷疑日本人可以做到如此清心寡慾的境界。
看吧!尚未說到重點,她的偏見已經冒出頭。
「湊巧那天我母親去旅館找朋友,不小心走錯房間——」
「正好闖進令尊的房裡,是不是?」故事通常這麼演的。
「對啦!因緣際會之下,我父親誤以為我老媽就是朋友戲稱要介紹給他的交際花,然後——」
「然後怎樣?」她掐緊沁汗的手心,情節開始進入緊張狀態。
他瞥她一眼,睜光淡淡漠漠的,查察不出其中蘊藏的任何涵義。
「然後他們就結婚啦!」一句簡潔有力的遁詞做為結論。
「嗄?」她有聽沒有懂。劇情也未免太急轉直下了。「再然後呢?」
「再然後?再然後我大哥就出生了。」他剛健肅穆的眼光盯準路面,完全不看她,任由她自行模擬中間的高潮迭起,起承轉合。
「嗯。」她開始在腦中實地演練一遍。一個女人走進某個旅館房間,被一個淺酌幾杯的男人誤認為應召女郎,然後,小孩就出生了……
「啊!」她跳起來大叫,腦袋瓜子撞上他的車頂。「你父親……他……我就知道!日本人的民族性就是好色!那天晚上他一定『強搶民女』,對不對?」
「別用那麼難聽的詞彙好不好?」他防衛性地覷向小潑貓。「事後我父親不但對她負起責任,兩人的婚姻生活也相當美滿,可謂是月下老人有意安排的天作之合。」
「算了吧!少找藉口掩飾。」日本鬼子就是日本鬼子,哼!
「你的態度給我客氣點。」他沒啥好氣地停妥車子。剛剛應該聽從心頭的直覺,不告訴她這段歷史的。「到了,下車!」
「沒度量,只不過隨口說你幾句就翻臉,日本人果然天性狹隘。」她嘟嘟囔囔地跨出車門。
驀地,她瞪大清靈晶俐的亮脾,所有言語消失於九霄雲外。
星星!
滿天的星星!
黑絲絨幔的夜空杳無流雲,輕曳幽恍的樹影間,點點的、閃閃的、如燈芯遠揚於天際的星子,愉悅地迸射出銀銀白芒,交錯著其他星眸的輝耀,在純黑夜幕上放肆地揮灑出滿身光華。
「星星……」
她的發,他的發;她的身,他的身;一切的一切,漬染上一層淺淺淡淡的白清星火。
「好多好多……」她仰頭呢喃,心醉神馳。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來。」他挽起她繞過樹叢,台北市的夜景盡入眼簾。
城市燈火輝映著夜空冷星。
「你何時發現這處地方的?」寒風襲來,她倚近他的身體取暖。
「這塊山坡地屬於我朋友,平常沒事或心煩時,我會獨自跑來這裡看星星。」他拉開身上的大衣——新買的——從背後將她擁進懷中,重新掩上,讓自己的體溫包裹她。
「……自己一個人?」她輕問。
「不相信我?」他吸進她傳散的幽幽體香,一種清新純稚的處子香澤。
溫馴的她,脆弱而惹人憐愛……
「你——是不是交過很多女朋友?」她仰頭,被他在額際偷得一個吻。
原本不欲問出口,但終究敵不過心頭沉積良久的惶惑和疑慮。她好久好久以前使想知道,在他生命中,是否曾存在過任何忘懷不掉的倩影?
「不,沒有。」他含笑的唇再度印上她的秀額。
她莫名地覺得心滿意足,靠回他胸前觀賞滿天星斗。
「那,以後……」半晌她提出另一個遲疑的問題。「以後你會不會回日本?還是,就待在台灣發展?」
石滕清陷入短暫的沉默。
他明白她問題背後的用意。他的未來動向明顯會影響到兩人感情發展的可能性,然而,他無法給她她想聽見的答案。
「我必須回去,」攬住她的手臂收緊了。「那邊的家人和事業都需要我。」
她的心悄悄飄落山底。
「寫意,」情切的低語在她耳畔傾訴。「日本和台灣並沒有多大不同,而且兩地距離相近,往來方便。即使是新地方、新風俗,住久了總會習慣,我不也在台灣住了兩、三年嗎?」
她不動不語。
「那裡的生活環境比台灣好上許多,令堂應該很放心你——」
「不要再說了。」她突然轉身,緊緊攬住他的頸項。「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他的脖子感受到熱熱的濕意。
「好好好,不說不說。」他全依了她。「乖乖別哭了,嗯?」
她主動踮高腳尖,貼上他的唇瓣。
輾轉纏綿的深吻中,鹹鹹的珠淚混合著甜甜的情意和澀澀的酸楚。
無論未來如何發展,她會記得,在一個滿天星眸偷窺的夜晚——她,韓寫意,將寸寸芳心送給一位孤傲的異國男子。
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
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垂地。
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
愁腸已繼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
殘燈明滅枕頭XX,諳盡孤眠滋味。
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
第八章
這天下班,石滕清開門進屋,瞧見客廳裡的不速之客後,眼珠子凸出的程度讓金魚自歎弗如。
「媽?」
「嗨!兒子,好久不見了。」黃少貞來來回回,將行李從客廳移進樓上客房。「稍候一下,我替你帶了幾罐你最喜歡吃的鮪魚醬,等我收拾好再拿給你。」
「媽,你……」他跟在母親身後走來走去,完全不知所措。「怎麼只有你來而已?」
前陣子她確實提過會親自來台灣逮他,他還以為她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當真來了。
「寶寶乖,幫媽咪把剩下的行李搬上去。」她旋風般抬著幾件小行李刮上二樓,留下兩個大皮箱給兒子處理。「當初告訴那個老頭子不要買上下兩層的房子,他偏不聽。也不替我們婦道人家著想,他以為行李搬上搬下的,很輕鬆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