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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位時先生似乎不太好相處,臉色緊揪得像叉燒包,有點嚇人。
「時先生,拜託啦!」小女生姿態的哀兵政策對男人通常管用。「你是第七個拒絕接受訪問的人。在我們這群市調者中,只有我的業績最差。如果今天又失敗,回去一定會被FIRE掉,那我又得重新找打工機會了。您應該知道,現今社會處處是陷阱,正派而優渥的打工環境很難找耶!你只要撥出一滴滴時間就可以挽救我的工作。麻煩您高抬貴手啦!」
石滕清面無表情地打量她。
倘若他料得不錯,她似乎打算引發他的憐憫。女性的軟求伎倆碰上他通常是見光死。不過,說來好笑,他發現自己真的開始同情起這個大女孩來了。推敲她的言下之意,大女生儼然未脫學生的身份,而且辦事能力顯然也不甚了了,才會吃遍七位受訪者的閉門羹。
天性強悍的他向來不屑於同情弱者。達爾文的進化論明白指出:適者生存。所以弱勢競爭者理應遭受淘汰,然而——
或許是她明淨眼中的靈黠,也或許是她週身圍繞的清新氣質,更可能是她歷經六次失敗後終於展現出來的堅強意志,總之,他確確實實感受到自己心頭氾濫著波濤洶湧的憐憫。
「好吧!」趁著自己尚未來得及改變心意,他囑咐她:「告訴我哪天下午你沒課?」
「我是夜大學生,白天都有空。」成功了!可見上芳姊的酒店見習那群公主、公關對付男人的手腕還是有用的。
「那麼下星期一下午兩點到『歐亞』來,告訴櫃檯接待小姐你和科技部主任有約,她會帶你來見我。」
「是是是。」她點頭如搗蒜,甚至逢迎諮媚地替他拉開門靡,恭迎皇上退朝。
唷啊!大事底定!
凡事起頭難,一旦跨出成功的第一步,還怕接下來的發展不如人意嗎?
她才用三、兩句話就足以唬住時彥,由此可知他並非什麼太難纏的人物,只要多加把勁,還不手到擒來嗎?
呵呵!勝利的滋味果然是甜蜜的。
第二章
星期一。韓寫意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她卻染上生命中最嚴重的一次感冒。
她頭昏腦脹,完全不曉得自己如何抵達「歐亞」,走進巍峨挑高的大廳。
才剛大著舌頭報出自己與科技部主任有約,櫃檯後面飄逸秀麗的女接待員馬上漾出一顏淺笑。
「主任出外午餐了,他吩咐過,請您去『晶華酒店』找他。」
於是,形容淒慘的她拖著病體,慢慢從南京東路一段挨向「晶華」,沿路上飽受風霜雨淋的苦楚。
直到她跌坐進石滕清對面時,眼瞳望出去已然變成視茫茫的悲慘世界。
「你還好吧?」他幾乎要懷疑此時的她與前天精神抖擻的大女生是同一個人。
原本光潔俏麗的臉龐轉為異樣的火紅,偏生嘴唇又毫無血色,渙散的眸光尋不著當時的精巧伶俐,連及肩青絲此刻見來也像一堆枯黃的稻草。
看樣子她不但生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我很好……哈啾!」噴嚏聲出賣了她的健康狀況。「對不起,沒有噴到你吧?」
「你有沒有去看醫生?」石滕清掏出手帕遞給她。
「『看』醫生?醫生又沒有三頭六臂,同樣兩隻眼睛一張嘴,有什麼好『看』的?」大病當前,顧不得禮節。寫意索性痛痛快快就著他的手帕擤鼻涕、擦眼淚。
自小她就容易染上感冒,一旦生起病來可比兵敗如山倒,效果卓著。今天強撐著出來會見他已經耗費掉她所有的精力。
「你何時開始生病的?」他遞出第二條備用手帕。
「上星期六。哈啾!」噢!頭好昏,喉嚨好痛。
這場感冒是那天她在寒風中苦苦等候芳姊半個小時的後遺症,當天回家後她馬上發燒了;而且昨晚為了偽造問卷,她三更半夜偷溜進主屋的書房裡打電腦,沒能好好休息;剛才身上又沒錢,只好安步當車走了一段長路。種種折騰下來,她還能坐在這裡與他有問有答,自己都很佩服自己的SUPER!
「從上星期六病到現在,還不去看醫生?」他吃了一驚。這個韓寫意——這是她的名字沒錯吧——以為自己是銅筋鐵骨打造的,百毒不侵嗎?「跟我來!」
他拿起帳單,抓住她的手起身就走。
「幹麼?」她昏沉得沒力氣反抗。
「我送你去醫院。」瞧她的臉色,好歹也得打上兩針,再吊瓶點滴。
「停!」她的腳跟釘在地上。
醫院?死也不去,寧死不屈!
「怎麼回事?」他愕然回頭,她居然還有力氣反抗!
「我不去。」她的臉蛋幾乎脹成兩倍大。
餐廳內,其他客人開始注視他們的拉鋸戰。
「為什麼?」他顧不得其他觀眾的眼光,提醒自己對病人要有耐心。
「因為……」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哪個傻子會心甘情願受病魔折磨?她不想上醫院自然有原因,然而犯不著向他報備吧?時彥也未免太多管閒事了。「因為……我討厭打針。」
勉強找出一個不像理由的理由。
石滕清聽了險些失笑出來。他向來認為只有七、八歲的小鬼頭才會怕打針,原來她堂堂女大學生還保留著這種「幼兒特徵」。
「打針又不會痛。即使會病,頂多持續兩秒鐘,總比抱病兩個星期好吧?」這次他索性蠻橫地攬住她的肩脊,強迫她前進。
倒不是他喜歡多管閒事,只是,既然讓他親眼目睹她奄奄一息的模樣,他實在不能狠下心來放著她不管。
對於她,他似乎很容易氾濫自己向來少得可憐的惻隱之心。
「不要,我不要去。」她被他架到一輛白色VOLVO前面。不行,要是讓他給塞進車子裡,自己可就插翅難飛了。她雙腳雙手硬抵住車門,不讓他得逞。「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尖叫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