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這天,日色向晚時,他們來到一處村莊,投宿村中唯一的小客店。
露宿多日,今晚總算有床可睡,鄺靈暗暗高興,但阿衛被陸歌巖遣走,去打探李老爺的消息,換言之,投宿客店的只有他們兩人。
而陸歌巖只要了一間房。
「我們住同一間?」鄺靈聞言訝異。因為他當她是男人,所以如此提議也不覺得有何不對吧?
「就我們兩人住店,要一間房就夠了。我和阿衛向來都住同一間,你若覺得不便,另要一間也行。」他與阿衛行走江湖後,不時碰到仇家派人偷襲,他習慣與阿衛住同一間房,這樣只是為了安全。
「不,就一間吧!」若堅持分房,恐怕讓他起疑,何況他的護衛不在,少了一雙眼睛盯她,不正是搜找秘籍的好機會嗎?
於是鄺靈神色坦然,隨店小二上樓。
「是,兩位要一間房,還要什麼嗎?」店小二陪笑問著,賊賊的雙眼瞧見陸歌巖取出付帳的銀錠時,都看直了。
「我先將房飯錢都結清了,再送一桌最好的酒菜上來。」陸歌巖對店小二的賊眼視而不見,低聲吩咐。「另外,我還要……」
鄺靈來到客店房間內,房間不大,兩張床加上一套桌椅,物品雖陳舊,總比冷冰冰的林子地好。
她在房中歇息了會兒,陸歌巖也進來了,還讓店小二送進一桌酒菜。
「我不餓,你吃吧!」陸歌巖道,他坐在桌邊,取了隨身的酒,自斟自飲。
她也不跟他客氣,這幾天都吃他煮的,吃得她很想自盡,或者幫他自盡,難得有一餐正常飯菜,肚皮餓得很癟的她舉箸便挾菜,送到唇邊咬了一口——味道不對!
「怎麼了?」陸歌巖瞧她不雅地將菜吐出來。
「菜裡下了迷藥。」她學醫又學毒,而且天生對味道敏感,菜剛沾唇就嘗出不該有的味道。「這裡恐怕是黑店。」
「是啊!」
見他一派悠哉自在,她愕然瞠圓美眸。「你早知道這是黑店?為何還要住進來?」她轉念一想。「你明知菜不乾淨,為何還讓我吃?」
「既然你精研毒理,小小的迷藥想必難不倒你,我就沒費事提醒你了。」他言之成理,眼神卻狡猾得可以。
他絕對是故意的……她暗暗惱怒。「若是我沒嘗出來,吃了菜昏睡過去,你要怎麼辦?」
「那就抱你上床睡啊!」他語氣慵懶,撩人心思地一頓。「然後——」
「然後?」莫非他察覺她是女子,想乘機……她渾身繃緊,五分警戒,五分防備,還有一分略帶慌張的期待……期待什麼啊?
「然後,看著你睡。」看著她一臉戒備,他低沉笑了,眼色無辜,嗓音卻濃膩得似要滲出什麼來。「你該不會希望我陪你睡吧?」
「當然不。」他俊魅眼色有太多弦外之音,他絕對是在玩弄她,她惱怒,卻無法發作。他究竟識破了沒?她寧可當沒有,她不信他識破了她卻不採取行動。
她板著臉問︰「既然是黑店,我們是不是別住了?」
「既住之,則安之。黑店就黑店吧,開店的只是小毛賊,不足為患;但這裡有床,你想睡床呢,還是去外頭睡又冷又硬的荒地?」
她當然想睡床,她歎口氣。「那萬一出事,小弟武藝差勁得很,還請大哥保護小弟了。」一桌熱騰騰的飯菜都不能吃了,她忍痛把視線挪開,抗拒熱食的誘惑。
「除了毒術,你好像什麼也不會。」
「是啊,我其實挺沒用的,我也希望能如大哥這般,練成高強武功,要是能有什麼武學秘籍讓我練一練,也許我也能成為高手呢!」
她不著痕跡,將話題引向秘籍。「聽說,大哥已得到全本『橫山密書』,不知可否借小弟一看?」
「你也想要這秘籍?」他幽黑冷眸望向她,眼神難以捉摸。
「這是大哥的東西,小弟當然不敢妄想,只是這『橫山密書』讓眾人搶得頭破血流,太有名了,我有點好奇,想瞧瞧它的模樣。」她神色無辜,與其瞎猜他將東西藏在何處,不如哄他將它拿出來,她再伺機偷取。
「這是武功秘籍,給你瞧內容不行,看看外觀是無妨,不過現在天黑了,等天亮再說吧!」他向隨意扔在床上的皮囊一抬下巴。「密書就收在裡頭。」
就這麼輕率地放在顯眼的地方?她忽覺這是個陷阱,或是因為他算準她武藝低微,不可能在他眼皮下盜走密書,才敢如此坦然告之?
「這是我爹的遺物,誰要想搶走它,誰就是自尋死路,你不會這麼傻吧?」
「當然不會。」她眼也不眨一下。
「當年我家所藏的只是下半本密書,二十年前一併被盜走。上半本是我師父無意中得到,他過世時傳給我,下半本卻流傳到我表妹手上……」
「你表妹?我以為你的親人只剩下一位姨娘。」
「我是直到不久前,才發現我有個表妹。我母親收的義妹姓趙,得知她還活著後,我才想起母親提過有位親妹妹;我去尋訪她,發現姨娘她嫁了人,生下一個女兒,後來丈夫過世,她帶著女兒與一個男人在一起,而那男人竟然是當年曾來我家滅門的兇手之一。」
「所以你將那男人殺了?」鄺靈驚訝道。這太離奇了。
「他和我的親姨娘早就過世了,那男人另有個兒子,居然娶了我表妹。我去找表妹時,他們正要成親,我本想殺了他……殺他不難,但我表妹顯然會因為失去這男人,一生悲痛。」他輕哼。「所以我勉為其難,放過他。」
「殺了他,換不回你家人,也懲罰不了那些害你的惡人,只會令你表妹傷心。」她若有所思。「換作是我,我也不會殺他。自己嘗過失去心愛之人的痛苦,何苦讓最後一個親人也承受這種生離死別?」
他恍惚地瞧著她,一股奇異的柔情滑過胸坎。為何她能如此準確說出他當時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