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事情全讓你處理。」李老爺皺眉,撫了撫肚腹。「我離家前,留了一個大夫在家裡等陸歌巖,你派去的殺手要是遇到他……」
「嗯,你要我別誤傷他是吧?」
「不,他若礙事,你盡可把他殺了。那小子是個廢物庸醫,連我一個小小肚痛也治不好。」
「好,我記住了。我這就回去了,你去找個地方躲好,在我解決陸歌巖之前,別出來走動。」
趙姨娘領著孫二出房告辭,房門剛關上,裡頭就響起響雷似的巴掌聲,跟著是李老爺的斥罵和六姨太的哭喊。
趙姨娘聽而不聞,逕自下樓,孫二沉默尾隨。兩人來到樓梯邊,趙姨娘忽然停步,回頭狠狠抽了孫二一巴掌。
「你這混帳東西!是誰在一干武林人士圍攻你時救了你,還供你吃穿、供你花用?你竟敢看別的女人!怎麼,看她年輕貌美,就想勾搭了是吧?」
孫二沒敢摸紅腫的臉頰,陪笑道︰「好姐姐,那種青澀丫頭怎麼比得上你的嬌艷?我只是看她年紀和李老爺差得多,有點好奇罷了,我絕對忠於你啊!」
「哼,李老頭醋勁大得很,他是看在我面子上才沒當場殺了你,你若是想要別的女人,最好別想他的。」趙姨娘哼笑。「哼,男人,就是愛年輕姑娘。」
「旁人愛年輕姑娘,我只愛姐姐你,你若不信,咱們這就趕回大宅去——不,待會兒就在馬車上、我立即證明給你看……」孫二涎著臉笑,摸了她豐臀一把。
「好了,克制點,旁邊還有人在呢!」趙姨娘被哄得骨頭都酥了,眉開眼笑,忽然歎氣。「最好你那五個朋友當真對付得了陸歌巖,否則我哪有心思跟你風流快活?」
「那當然,他們早晚會提了陸歌巖的腦袋來見你。」
「那是最好,唉,回馬車上去吧,這天氣真是冷死人了……」趙姨娘下樓。
孫二跟在趙姨娘後頭。他望著樓板,低垂的目光,流露出一股猙獰的怨毒——
接下來幾日,鄺靈每日早晚配了藥,交給陸歌巖。這男人的疑心病重得很,不但要她陪喝,有時還與她交換藥碗,甚至把兩碗藥端到她看不見的地方,隔一會兒端回來,再與她一同服用。
如果這樣能讓他安心,她也就隨他去。
他們漸漸熟稔,大概是她願意陪喝毒藥,陸歌巖對她便有了幾分信任,白天趕路時,他會同她閒談幾句。
「公子,我們這幾日都往東走,是要上哪去?」
「別叫我公子了,我長你幾歲,乾脆兄弟相稱,你就喊我一聲大哥吧,我今年三十,你呢?」
「是,大哥。我二十二。」這表示他對她的信任更上一層了嗎?她可不敢奢想。
「二十二?你看起來連二十也不到,嬌嬌嫩嫩的,倒像個姑娘家。」
「常有人這麼說小弟,我也很為此苦惱呢!」她面不改色。
陸歌巖聞言微笑。她應變還真快,也沉得住氣。「往東走,是因為我打算回家。」
仇人已解決得差不多,一時找不到逃逸的李昆也無妨,現下他想回家一趟,離家二十載,也該回去看看了。
「回家?」她訝異。「你家中……還有人嗎?據小弟所聽說,大哥的家人都已故世了,你是由一位高人收養的。」看他眉心微皺,提及家人似乎讓他不好受。
「我十歲那年家破人亡,阿衛的爹是我家長工,他帶了我們倆逃出來,遇到我師父收留我們三人,但阿衛的爹身受重傷,兩個月後就過世了。」
「聽說,你師父是一位佛門高僧。」
他頷首。「師父說與我們有緣,收了我和阿衛為徒。他曾回我家大宅打聽,當時我家空無一人,他以為我全家人都死了,回來告知我後,便帶我和阿衛遠走,定居在一處隱僻山間。直到數年前,師父讓阿衛下山辦事,他意外得知我家大宅還有人住,一打聽,是我姨娘住在裡頭。」
「這麼說,你尚有親人在人世……」
「她不是我親姨娘,是我母親收的義妹。回想起來,強盜入府的前一天,她就出門了,應該是因此逃過一劫吧!」他頓了下,續道︰「二十年來,我始終想報仇,是我師父力阻,勸我不要冤冤相報,直到一年前,他過世了——」
「於是再也沒有人阻止你,你的仇人們就倒大楣了。」
他淡笑,笑容冷酷,「我個性本就偏激,有仇必報。你呢?有個身為當世名醫的爺爺,你卻專攻毒物,依我看,你也挺偏激。」
「跟大哥一比,我哪敢自稱偏激?最多算是小小的古怪。」
他笑出聲來。「你損人挺高明的。你學毒術,你爺爺不曾阻止嗎?」
「當然阻止過,他千方百計要引我走上學醫的『正途』,可惜我天性頑劣,就是愛親近這些毒物;可能我生來就是個壞胚,給我施再好的肥料,也長不出好果子。可至少,我不曾故意使毒害人。」至少,當她用毒時,盡量對壞人下手,算是對得起爺爺的諄諄教誨了。
「研究毒物是我的興趣,其實,醫與毒本是一家,世上沒有絕對有益無害的藥,再好的藥,服用過量也能吃死人,毒物經過調配,也能救命。我想……」
「你想什麼?」
她小臉浮現嚮往的神采。「我想走遍天下,親眼見識許多毒物,加以記載整理。我國關於毒物的記載,都是散見在各種醫書裡,還有許多謬誤,連我爺爺也一知半解,我想將來編成一本毒物專書,帶到爺爺墳上燒給他。」
瞧著她興致勃勃的小臉,他微笑。「嗯,別忘了也給我一本。」
「你又不是大夫,要這書做什麼?」
「我要好好讀熟它,學會分辨毒物,這樣將來誰煮藥給我喝,我就不必小心翼翼地逼她一起喝。」
她聞言,不禁微笑。
他瞧著她,唇線輕揚,彼此相視的眼神中,都有一抹會心而友善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