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女兒尚且如此,更遑論女婿,父親不可能放權給他,不過想利用余善謀來拓展事業版圖,更何況他早已志不在此,她也希望他能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這事一度陷入僵局。
而後,趙之寒不冷不熱地表態:「父親若覺為難,無法公開支持之荷的婚事,不如我來牽她走紅毯吧。」
聽起來頗貼心孝順為父解憂好兒子,三言兩語,就將死了父親一局。
內行人的翻譯其實是:拿女兒當肉票的行為真的很低級,你哪邊涼快哪邊閃,沒有你的祝福我們一樣過得很好,你要不怕削了面子,就繼續當個惹人厭的糟老頭吧!
趙家千金出嫁,牽她走紅毯的是小哥而非父親,老子可還沒死呢,他自己老臉若掛得住,他們絕對沒意見。
他這是掐准了父親的死穴,心裡也知道,父親的退讓是暫時的,可他說——無妨,你嫁你的,爸要玩,我陪他玩。
一句話,讓她莫名安心,好似天塌下來,都有兄長為她頂著。
「好帥。」余善舞聽完,已經完全切換到迷妹模式。
基於一定程度的戀兄情結,她對那種跟她哥一樣會保護妹妹的男人,特別有好感。
懂得疼妹妹的男人,壞不到哪去。
是說,既然人都來到婚宴現場了,為什麼不進來?
隱隱約約,似有什麼模糊地閃過腦海,她沒準確抓住,直到新秘進來幫新娘補妝,通知準備第二次進場。
「一起來。」二嫂握了握她的手。
她笑笑,回道:「我整理一下,一會就去。」
所有人都移往會場觀禮去了,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新娘休息室時,她忽然間懂了。
他……也是嗎?
跟她一樣的那個原因?
婚顧曾經叮嚀過幾項婚俗禁忌,家中成員若有生肖屬虎要盡量避開,兄嫂不曾跟她提過這件事,可她既然知道了,在婚禮的流程中就會不著痕跡地避開,也許有人會笑她迷信傳統,但是為了生命中最愛的那個人,寧可迷信也不願冒一丁點會讓至親不幸福的風險,她是這樣的心情。
只不過,她與二哥感情太好,需要技巧性地掩飾一下,趙之寒與二嫂原本就不親,連遮掩都不必。
但,他是真心望二嫂幸福的。
這男人……外表冷硬,卻有一顆很溫暖的心。
領悟了這點,她心房柔軟得一塌糊塗。
後來,她旁敲側擊,由二嫂口中問出了這件事。
他未婚,沒有女朋友,但,有伴。
有伴。
很微妙的用詞。
她開始不懂,二嫂也不願多談。有一天,陪二嫂逛育嬰用品店,看到一款音樂風鈴,二嫂聆聽把玩,愛不釋手,突然冒出一句:「這個小寶應該會喜歡。」
一時興起,便提著採買的育嬰用品,去探視她剛生產完的嫂子。
她們到的時候,按門鈴沒有人在,隔壁鄰居出來看見,告訴他們,每天的這個時候,趙先生都會來陪她,一起到公園散步,去那裡應該找得到人。
人是找著了,也是那個時候,她才懂二嫂口中的「伴」是什麼意思。
趙之寒推著嬰兒車,身旁伴著那個人在公園緩緩步行,不時地傾耳聆聽對方所表達的一言一語,即便是很家常的瑣事,也會認真回應。
那時候的他,一身冷意消融,不若記憶中那個高冷難近的男神,那一步、一步,走的彷如人生路,相依相陪。
因此趙之荷不會將她定義於「妻子」,也不是「情人」,那太世俗。
他們沒有名分,也不須世俗的任何定義,就只是單純地,彼此為伴。
他們看起來,如此契合,完全沒有旁人插足的餘地,所以她沒有不識趣地打擾,就只是隔著距離遠遠觀望。
說來好笑,在這之前,她談過三次戀愛,如今回想起來,談的不是愛,而是年少的風花雪月,一分手就什麼感覺都沒了,不曾上心,也沒什麼好忘卻。
而這個,她甚至不曾與他交往,卻在她心上,留下最深刻的痕跡,讓她領略,何謂忤然。
就情感面而言,這才是真正的,生平第一場「初戀」。
但是愛,不一定要納入懷中,兩個人的喜歡,是愛情,一個人的喜歡,也是愛情。
只不過,兩個人的愛情,要承擔的是雙方的悲喜,一個人的愛情,只要承擔她自己的情緒就夠,只要她承擔得來,安靜地,不打擾任何人,又有什麼不可以?
這場一個人的戀愛,她談了很久,沒有人發現,獨自品嚐著愛情裡的酸、甜、苦,辣,一個人會心微笑,也一個人酸楚落淚。
他們見面的次數不算少,獨處的機會卻不多,而她會悄悄地,將這些屬於他的有限記憶,點滴收藏在心中,在接下來漫長的時光裡,一次次反覆回味。
第一年,他的妹妹嫁給她二哥,婚宴會場外的短暫接蝕,一見鍾情,芳心怦然。
後來,聽聞他與寡嫂不倫產子,那時的她並不確定,背負這樣的社會眼光與道德壓力,他真的能幸福嗎?
她與二嫂同去探視產婦,他一直都侍在一旁,悉心照拂,不曾稍離。那個初生的小男娃好像他,那眉眼、那清秀五官、那靈動討喜的模樣……她抱著瞧著,也跟著心房酸軟。
再來年,他向趙之荷介紹一位名醫,據說醫術醫德兼備,手術紀錄幾乎完勝,院長很是推崇,他們家討論過後,決定動手術,為她這雙腿再做點努力。
從入院、手術、到出院,院方關照有加,院長美其名是趙家姻親,但說穿了,賣的是趙之寒的情面,而趙之寒會費心安排,也不見得是待她有多上心。
而是妹妹嫁入余家,她好,趙之荷也會好。
但是單就這樣的愛屋及烏,她已經很知足。
勤於復健,終見成效,她已能離開輪椅行走,之後或許還會更好,但——無論她能走多遠,也無法走到他身邊,只能隔著這樣的距離,遙望。
一年、又一年,他身邊始終是那個人,不曾動搖心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