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意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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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老頭順風順水,得意了太久,身邊每一個人,都在估量其價值,可以利用的就絕不放過,連兒子都只是他振興事業版圖的棋子,更遑論女婿,心裡曾有過父子情?幾曾考慮過女兒的婚姻和諧?眼裡看到的,永遠只有利益。

  但,這世間不是所有人,都能任其操弄的,總要有人,教會趙恭這一點。

  他不是沒有本事去打自己的天下,也從來就沒有什麼振興家族的神聖使命感,會留下來順了老頭的意,讓趙氏深耕壯大,只不過是想用最不麻煩的方式賺兒子的奶粉錢,老頭若至今還以為自己雄才大略,只手能掌天下,妄圖操弄人心,真的會讓人生厭到無法忍耐,他不介意稍稍走複雜一點的路線,讓老頭重重跌上一跤。

  「哥……」

  「沒事。」他淡淡安撫。「我玩得起,可爸玩不起,他自己很清楚這一點。這一次,我會讓他徹底閉上嘴巴,從此不再拿這件事煩你。」

  「謝謝哥。」趙之荷心房一暖,滿滿的窩心,她這個哥哥,雖然不夠親切,不會講好聽話,但總是用行動扞衛她,築起強勢的保護網,昭告世人——誰欺負我妹,我讓他舉家不得安寧!

  就算那人是他們的父親。

  余善謀說得對,有哥哥疼,真的很好。

  非常、非常的好。

  稍晚,接近就寢時間,余善謀拎著一手啤酒來按門鈴。

  「還沒睡的話,聊聊吧?」明顯是睡不著,來撈酒伴的。

  你人都來了,我說我想睡的話,你就會乖乖回去嗎?

  趙之寒沒好氣地側開身,讓他進門,兩人一前一後移步到樓上的露天花園。

  余善謀將啤酒開瓶,遞去,被對方推拒,舉起手中的保溫杯。「我有這個。」

  養生茶。

  真難想像,這是過去那個陰暗厭世、靡爛又放縱的男人。

  曾經,覺得世間沒有太多的美好,這人生長得令人生厭,因而恣意揮霍生命。如今,覺得世間太多美好與眷戀,怕人生倉促、不及一一體驗,因而珍惜生命。

  為了多活一秒,他戒掉所有會耗損生命的事物,連酒都不碰。

  「人生得意須盡歡。你這樣太無趣了。」

  「請盡歡。你要是比之荷早死我會跟她說,不用守寡。」這年頭又沒有貞節牌坊,守給誰看?

  「……」突然覺得入喉的酒液有點苦,金善謀默默擱下啤酒罐。他已經可以想像,那位超聽哥哥話的呆萌小妹,乖巧點頭說「好」的畫面了。

  這句話的深層翻譯,應該是希望他能多保重自己,真愛一個人,就別讓對方承受孤零零被遺留下來的痛苦。明明是疼惜妹妹,好好的句話,為什麼要滿嘴毒牙?

  余善謀笑歎。跟這對傲嬌兄妹磨,心臟真的要很大顆,命不夠長,熬不到懂他們的那一天。

  趙之寒坐在懶骨頭躺椅上,輕啜養生茶,悠閒仰望星空。「工作怎麼樣?」

  「很好啊。」這學期剛通過評鑒,升等為教授,明眼都看得出來,他混得有多如魚得水,眉眼間的愜意與自在,是裝不來的,他投入、並且享受這樣的生活。

  「不覺得可惜嗎?午夜夢迴,有沒有想過,曾經那個自己?」只要他想,願本可以爬到別人想像不來的高度,睥睨腳下萬千紅塵。

  即便是現在,以他過去數年深耕於政商兩界,手中握有太豐富的人脈資源,莫怪老頭子不捨得放掉這條大魚。

  「有啊。」余善謀坦然承認,「一身冷汗嚇到醒來。你不會卻道,我有多慶幸自己及時抽腿上岸。」若不然,半身陷入泥沼的他如今已然滅頂,吞沒良知,也許一身污穢,也許變成像趙恭那樣麻木不仁、眼中只有利益的活死人,之荷不會喜那樣的他,他也不會。

  「……抱歉。」這句話,一直想說,總說不出口。

  他不曾忘記,余善謀那雙手所染上的污穢,有一道是為他而沾的,當時為了保護最重要的那個人,他別無選擇,因為他們都清楚,當對手骯髒,你只能比他更髒,擺無謂的清高身段,必敗無疑。

  余善謀微訝。「為什麼道歉?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我自己選擇的路,走了就不會後悔。更何況,我現在很好,做了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將一棟棟小苗雕塑成材,那比將一塊錢在掌中翻出一百萬更有成就感。」

  趙之寒側首,盯視他眉間的飛揚神采,開始有點懂之荷的堅持了,懂她為何拼著跟老頭翻臉,都要為丈夫守住最後一塊淨土。

  對余善謀而言,工作不僅僅是工作,更是帶給他自信與成就、肯定價值的所在。

  每個人的追求不同,他是天生的教育者,不是牟利的生意人,放在不對的地方,他不會快意。

  雖然說了,他必然會為之荷而妥協,但那樣的他,無法發光發熱,丈夫不快樂,之荷又怎麼會快樂?這樣的婚姻,又如何能美滿?

  「好,我懂了。」確認了對方的意向,他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余善謀回視他,「這跟之荷近來的心情不好,有關係嗎?」

  這才是今晚來「聊聊」的主因吧?「從哪裡看出之荷心情不好?」

  「言行、表情、動作,還有情緒起伏……各方面。這不好形容,只是一種感覺。」兩個人相處久了,一個眼神、一點幽微的情緒轉折,都能感受到,那是一種互動頻率的接收。

  「怎麼不直接問她?」

  「之荷不想說。」甚至覺得她有點刻意在掩飾,不想讓他知道,不然若在以往,早就自己賴上來討抱了。

  「既然她不想說,問我幹麼?」他看起來有這麼大嘴巴嗎?

  「所以你真的知道。」余善謀點頭,大致有點底了。「是跟我有關的事吧?」

  「也沒什麼不能讓你知道的。」以前是懸而未決,他跟之荷都不願把余善謀拖進趙家這池爛泥垃裡,犧牲掉自己的人生願景,如今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連根剷除,此刻不說余善謀早晚也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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