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他腦海浮現一道身影,擺在心底最深處,從不回顧,但始終在。
「有一個人可以。」她告訴他。
那時他便知道,什麼都不必說了。
他做不到的,另一個人可以。
他可以為他的家庭付出所有努力,唯有「愛」,是想給也給不起的。
然而,她只要那一樣,那樣他給不起,而另一個人給得起的愛。
於是,他們簽了離婚協議書,為不滿兩年的短命婚姻書下休止符,還她自由天空,讓她去追尋她真正想要——一個她愛、也愛她的男人。
呂若嬙收拾完,從房間走出來,他將飄遠的思緒拉回,見她站在身後,欲言又止。
「有話要說?」
她蠕蠕唇。「你——不問嗎?」
有了離婚的共識之後,她發現懷孕了,那時,他只問一句:「那這樣,你還要離婚嗎?」
這不是問題,懷孕並不牴觸他們離婚的因由。
她沒有動搖,堅定地一點頭。
於是,他簽了字,對她至今不曾有過一句質詢。
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她始終不敢推敲,更何況,她還是用那樣的原因與他離婚。
邵雲開順著她的動作,目光落在隆起的肚腹上,明白她話中語意。
看來,那些閒言閒語,還是傳進她耳裡了。
「不需要,我們並不是今天才相識。若嬙,我認識你十四年了,你什麼個性,我會不清楚嗎?」他們或許沒有愛情,但不代表他不瞭解她。
這個孩子,是在他們婚姻存續期間有的,無論與另一個男人是怎麼回事,她的人格、她的教養,都不會允許自己在已婚身份下,做出背叛婚姻的事。
她都能坦蕩蕩告訴他,離婚是為了與另一個人清清白白地開始,那麼就不會糊里糊塗地與他結束。
他說過,他與她是同一種人,他不會做的事,她也不會。
「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配合做親子鑒定。」畢竟這種傳言,對女方名譽挺傷的,呂家可能也要顧及家族顏面,她若想自清,他沒有意見。
三言兩語,便讓呂若嬙舒開眉頭。「不用。我不管別人怎麼想。」她只需要確認,他怎麼想。
婚姻是他們的事,是聚是散,他們只須對彼此交代,其餘的人,又干卿底事?
「嗯,無論如何,你那裡有任何需要,隨時告訴我。」他的原則很簡單,一切以女方安適為前提。
「你不在乎嗎?」他自己不提,她也知道,自己在他堪稱完勝的人生字典裡,留下了一道永遠抹不去的敗筆。
「你幾時看我在意過別人的眼光與評價?」
也是。一直以來,他做的任何事,都只因為自己想做,從來都不是為了沽名釣譽,她當初最欣賞他的,也是這一點。
「更何況——」他低不可聞地,輕輕吐聲:「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
他不是不能愛,只是愛不了她,這就是他在這段失敗的婚姻裡,要負的最大責任。
呂若嬙看了他一眼,決定就此打住,不去追問更深。
他心裡是否藏著誰,已經不重要了,近兩年婚姻中,他可以藏得那麼好,好到讓她毫無所覺,已是盡其所能在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她又何必在離婚之後,再自己給自己添堵?
相關話題,就此打住。
於是邵雲開轉而問:「都這麼晚了,你吃了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以往的這個時候,差不多是他們的晚餐時間。
也沒別的意思,只是習慣性,對曾是他妻子的人付出關懷,離婚不代表要斷絕往來,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這關係是斷不了的。
他對她,永遠都有責任。
話說出口之後,見她神色有異,才意會過來,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跟人有約……」
是他白目了。邵雲開很快地接口,化解尷尬:「那我就不送你了,祝你有個愉快的晚餐約會。」
呂若嬙點頭,移步往玄關,開門離去前,頓了頓足,還是說了:「你也出去走走吧。」
是誰都好,至少不要關在只有自己的小房間裡,自己跟自己對話,她知道那種滋味,所以選擇走出來,可他依然在那裡,一個人,沒有走出來。
大門關上,帶走了最後的跫音,一室再度歸於沉寂。
空蕩蕩的四面牆,映上他的影子。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還真是孤獨的最高境界。
他半是自嘲地苦笑,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只能跟影子對話。
可是,他又能去哪?
仰眸對月,不覺逸出淺淺歎息——
情人節啊……
「你們沒跟男人約?」余善舞坐在咖啡廳一隅,大啖點心,不忘問眼前這兩位。
這兩隻跟她不一樣,可不是什麼剩男剩女,早早就有男人了,居然還會在情人節這一天約姊妹淘出來吃下午茶,良心很大顆,
「講得像是什麼路邊的野男人一樣,人家之荷有名有分。」江晚照不苟同地白她一眼。口氣簡直像在說隔壁小王,那可是她哥哥耶。
「她不是,你是啊!」
江晚照悶聲低笑,某人要是聽到,自己被形容成路邊的野男人,不曉得會是什麼反應?
自己的哥哥中搶,換趙之荷聽不下去了。「小舞!」
「本來就是,沒名沒分,不是野男人是什麼?」
江晚照聽出話下深意,笑歎。「怎麼全世界都比我們還著急結婚這件事?」之荷也問過好幾回了。
「不然你們是在拖拉什麼?」孩子都有了,那不是早晚的事嗎?怎麼感覺皇帝不急,急死他們週身這一票太監?
江晚照搖頭,笑了笑,沒再在這話題上打轉。
余善舞也是懂得看人眼色的,意會對方沒想多談,便輕巧地轉移話題。「這個沒名分的就不提了,那二嫂你老公咧?情人節也敢放鳥你?」這麼不上道?
「善謀今天有課,我們約晚上。」
還好,這答案差強人意:「那蛋糕吃完就散了吧,趕快回去梳妝打扮洗香香,迷死你們的男人。」
江晚照與趙之荷對看一眼,很短暫的眼神交會,但余善舞還是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