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旗一揮,眾兵士雖然內心驚慌,但軍令如山,十輛銅質戰車緩緩啟動。雲梯伸出的那輛戰車來不及解下寧又儀,竟直接按動機鈕,將雲梯和人一起收到車後。
驊燁手勢不斷變化,頻頻發令,語氣卻仍一派閒適,「薩羅人善機械營造,這些戰車,倒真是些好東西。」
軋軋聲響,歲波城門打開,皇朝士兵蜂擁而出,殺聲震天。
戰車乃純銅所製,人藏身其中發射箭弩,往無不克,城中大批將士湧出,正是絕佳的箭靶,一時間,十輛戰車齊齊發動,箭矢如漫天流星飛向歲波城。
皇朝士兵不慌不忙,從身後拿出盾牌,左右互聯,瞬間結成一片,更奇怪的是,那些箭全朝著盾牌飛去,不多時,盾牌上積滿箭失,也不掉落。
這些盾牌竟都是磁石所製,看來驊燁早有準備,就打這些戰車的主意。瑰月臉色立變,忙下令戰車退後,同時兩隊蹺勇士兵迅速上前插到戰車和歲波城之間,擋住皇朝士兵的進攻。大軍不斷變換陣形,將層層退後的戰車圍入大軍深處。
既然戰車不輕易奪到,驊燁也就作罷。
見他下令不繼續追趕,瑰月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歲波城中兵力並不太強,可惜己方軍心早就不穩,方纔的短暫交兵,戰車又險些被奪,先機既失,唯有撤退一途。
西南來路已被安勝之堵住,那麼,就只剩下東南方的鳳凰山。鳳凰山勢險峻,要藏下十六萬大軍,簡直是癡人說夢,但除了此山,再無可去之處。
跟隨行將領交換了下意見,瑰月咬咬牙,下令道:「化整為零,上山!」
驊燁就是要他們退往早已設伏的鳳凰山,因此任他們離去,只令一隊精兵緊緊盯住戰車,伺機下手。
那戰車再精巧,他驊燁倒也不放在眼裡,他定要奪下它們,只因其中一輛後,還縛著他的建安——無論生死。
驊燁挺立城頭,望著戰車隱沒在大軍深處,不知去向。
第5章(1)
寧又儀是痛醒的。
天旋地轉,一時間,她不知身處何地。蒼翠的林木、刺眼的陽光、雪白的岩石……無數景像在眼前掠過,如同一幅流動的華美卷軸,直到「砰」的一聲,狠狠的一撞,一切才停止。
耳邊隆隆聲不絕,她好不容易從劇痛中緩過神來,睜眼一看,薩羅國大軍的銅質戰車正紛紛從眼前的崖壁滾落,其中有一輛正朝著自己奔來。
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還活著,就要被砸死了……寧又儀掙扎了一下,她手腳都被用牛筋牢牢綁在雲梯上,雖然隨著戰車滾下山崖,也絲毫沒有鬆脫。於是,她只好眼睜睜看著黑影當頭罩來……
又是「砰」的一聲巨響,那落下的戰車一邊砸中她所在的戰車,一邊落在地上,中間恰恰留出一個小小的間隙,那就是她所在之地。寧又儀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笑都覺得心口很痛,她還是傻傻地笑了好久。
這是上天的預兆——她,寧又儀,箭射不死,車砸不死,是因為上天要她活著!
所以,她一定能活下去!!
山崖上廝殺聲不斷,不時有人跌落崖壁,看來是在激戰。寧又儀微闔雙眸歇息,等著身上痛楚稍滅,同時利用這點時間忖度一下自己的處境。
這山谷中崖壁都是白色,耳邊還有潺潺溪流聲,應該是以前建造祭台的採石之地,她曾聽父王提起過,離都城不太遠,不過地方隱蔽,進谷的路不是很好找。
戰車雖為銅鑄,掉下山崖肯定摔壞不能用了,所以想必是薩羅國故意毀壞戰車,以免落入皇朝之手。那麼山上的戰鬥應該是皇朝佔了上風。
想到皇朝,不免想及太子驊燁,寧又儀覺得心口益發痛起來。她用力搖頭甩掉眼中的淚,決定不去想關於驊燁的任何事,現在保命要緊。
寧又儀曲了曲手指,被綁太久,整隻手都麻痺了,不過幸而手指勉強還能動彈,但右臂痛得厲害,大概是翻下山時撞到了。她忍了又忍,摸索著拿出七給的銀針,割起縛手的牛筋來。
銀針雖然鋒利,但牛筋柔韌,她又是反手,過好久才割開一道。慢慢割開數道後,雙手終於鬆脫,寧又儀長吁口氣,接著腳上的就容易多了,雖只用左手,也很快完工。她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雖然指尖被銀針刺得血跡斑斑,右臂也有難忍的痛,不過這些跟身上的痛相比,真的算不得什麼。
收好銀針,她正要爬出去,只聽得又是陣陣伴隨著慘叫的墜崖聲,只得繼續窩著。萬一掉下來的人如她一般僥倖末死——她不想讓任何一方的士兵看到自己還活著。
時已近午,日影漸短。這彷彿是最後的戰鬥,慢慢地,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溪水溝流。
「雷藏……」極輕的一道聲音響起,卻讓寧又儀的心猛跳了下。是瑰月公主!
就在自己左近。
她用力縮了下身子,將自己更好地藏起來。
「為什麼不讓我死?」
一道沙啞的男聲道:「公主現在還想死的話,雷藏絕對不攔。」
沉默良久,瑰月幽幽歎了口氣,「早早歸降金烏皇朝,這些薩羅子弟都能好好活著。」
「那還不如現在這樣死了。」
「他們不會後悔?」
「不會!」雷藏斬釘截鐵道:「為了國家,一切都是值得的。」
「雷藏,謝謝。」瑰月輕聲道,聲音中似有無限的疲憊。片刻後,她又道:「你怎麼樣?傷到哪裡了?」
「不妨事。」
碎石滾動聲、衣衫窸窣聲接連響起,忽然又是一聲悶悶的痛哼,彷彿忍了極大的痛楚。
「你的腿……」
「還能走。」雷藏的聲音飄虛,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傷。
瑰月語帶譏諷,「那能翻得了山?」
寧又儀想像得出她那慣有的嘲諷笑容,但此刻,她絕對是真的關心這名男子,不知道這雷藏是何許人也……
雷藏道:「不上山,我們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