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皇家飯碗不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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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隨你。」瑰月似是心灰意冷,對去哪裡並無異議。

  腳步聲慢慢走遠。

  寧又儀僵臥著,過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影消失,遙遠的廝殺聲也聽不到了,才慢慢探出頭。

  外面一片凌亂,變形的戰車、扭曲的屍體、大攤的鮮血,令人不忍卒睹。抬頭看去,潔白的崖壁上也是血跡斑斑,崖頂空無一人。

  戰車搭起的洞口非常小,右臂又無法用力,要不碰到身上插的箭而爬出去,似乎不大可能。費盡氣力,寧又儀終於爬出戰車,在地上趴了好久才又一次緩過來。

  午後,斜偏的秋陽已照不到谷底,山谷中漸漸起了霧。

  在這空曠的谷底,除了她再無一個活人,她也不覺得害怕,這寂靜——正是她想要的。

  寧又儀扶著崖壁,一步步往東挪去。這山谷往西是出路,通往歲波城,而往東,她也不知道會走到什麼地方。

  她只想離歲波城遠一點,再遠一點。

  沒走幾步,她便被一塊石頭絆倒。她喘著氣,再也無力爬起,心每跳一次,都碰到那堅硬的箭杵,痛得她瑟縮一下。

  霧越來越濃,把一切都籠罩在白色下,看起來既純潔又美好,美好得就像太子那晚說的情話。

  他說,不僅擦臉,以後本宮日日為你畫眉。

  他還說,此等良宵,樺當與建安共享。

  她記得很清楚,說這些話時,他溫柔的舉止,和眼中流露的續給情意。

  她不怪他,她明白他的不得已,她只是寧願從沒被他愛過。如果這一切都未曾發生,她還會好過一點,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失落。失去的時候會痛,那是因為曾經擁有。

  「好痛……」寧又儀喃喃低語。

  月亮升起來了,透過重重濃霧,月色溫柔地撫在她身上,很親切,又很冷淡,就像太子,多情,卻又無情。

  寧又儀忽然哽咽,嗆咳了兩下,牽動傷口,痛得她幾乎無法忍受。半昏迷半清醒間,竟聽到有人在輕喊,「建安,建安——」

  那分明是太子的聲音。

  是幻覺?還是……他真的來找她了?

  寧又儀屏息聽著,一聲聲喚自己名字的,是的,是驊燁的聲音!

  他終究還是要自己的嗎?

  有種失而復得般的驚喜,她勉力撐起身子,喊道:「殿下……」

  她氣力不夠,聲音細到幾不可聞,剛待用力再喊,他卻聽到了。「建安,莫怕!莫怕!」

  寧又儀微笑著,抬頭看他穿霧而來——-

  他有著太子的聲音,太子的外貌,卻穿著黑色的粗布外袍。

  他不是太子,是七!

  寧又儀如墜冰窖。

  太子……他那麼忙,怎麼可能親自來尋她,是自己自作多情……

  七奔到她身邊,看到她的情形,饒是有心理準備,也禁不住吸了口涼氣。

  「建安……」他輕聲地喊她的名字,彷彿大聲一點,都會弄痛她,然後伸手要將她抱起。

  「不回……歲波……」

  寧又儀聲音極微,七卻仍聽得出她的堅決,不禁楞了一下。像她這樣的傷,怎能不回歲波城?

  寧又儀看出他不會答應,用力掙脫離開他的懷抱,這番掙扎,又是痛徹心扉。

  「放開……不……」

  「好,不回歲波城。」她的情況絕不允許再牽扯下去,即便責任重大,七也只能果斷地答應下來。

  他一定會守諾的。寧又儀心神一鬆,鋪天蓋地的疼痛立刻吞沒了她。

  七帶著寧又儀在鳳凰山找了個山洞藏身,既躲薩羅國殘兵,也是躲皇朝士兵。

  他明白,太子妃不回歲波城,為的就是不想被太子找到。

  雖然是通情達理的太子妃,但面對這種情況,換做是誰都無法不介意。七歎了口氣。其實,太子從來都沒有要她死啊……當然,也包括一開始計劃中的他自己。

  心口中箭自然必死無疑,但心口下方其實有一極小的間隙,約莫銅板大小,箭若從此穿過,則不會傷到心肺經脈,可留得一命。太子說,要射中此處,一箭之地,他有三成把握.,兩箭之地強弓可達,把握卻不到半成。

  不到半成的機率實在太小,比沒有希望還令人心寒,當時他也不確定太子真的會射那一箭,便沒告訴太子妃。

  這晚無雲,月色清亮,藉著月光,七仔細地檢視了寧又儀的傷口一番。這一箭位置稍微往上偏了一點點,如此心脈會受些微的挫傷,不過總的來說,能這麼準已經是奇跡了。

  「啊……」寧又儀縮了縮身子,細細地呻/吟了一聲,幸好尚未清醒。

  她的痛吟,就彷彿一根尖銳的針,直刺進七的心頭。他輕輕擦著她額頭的冷汗,手竟有些發顫。他想,寧可冒著她永遠醒不過來的險,也不能在她清醒時拔箭。被箭羽洞穿身體的痛,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七穩了穩心神,出指如風,點了寧又儀的昏穴,接著,折箭鏃、拔箭、點穴止血、塗金創藥、包紮一氣呵成,手法純熟至極。瑰月給的金創藥品質上乘,七等了一會,見再無異狀,這才解了她的昏穴。

  幾乎是立即的,寧又儀顫了一顫,眼角有淚逐漸滲出。有知覺就好,起碼說明她熬過了這一關,暫時活下來了,至於能否醒來——還得看她自己。七逼自己眼光離開寧又儀的臉,開始處理她身上其他的傷口。

  手腕腳踝被繩磨出的血痕、肩頭被撞的瘀青、指尖的刺傷……她這輩子受過的傷加起來肯定都沒這次多。七小心地一處處擦藥,當最後看到她右臂的瘀血腫脹時,心口一緊,終於忍不住一拳擊在身側的崖壁上。

  這是他的失職!這些本該都是他承受的痛苦,結果都加諸於她身上,這種過錯,就算有幾千幾萬支箭同時射進自己胸口,也無法彌補。他沒辦法把她的傷痛都轉移到自己身上,他不知怎麼才能讓她不痛。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一顆淚直直掉下,落到她臂上。

  一時間,七隻能呆看著那顆淚在瘀血腫脹的手臂上慢慢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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