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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斂眉出奇的溫馴。
走廊尾端響起急切的腳步聲。
「啊人呢?人在哪裡?」惶惑的台灣國語傳進他們耳中。
「應該就是他們。」斂眉提醒他。范君敏的父母。
時彥攬著她迎上去。「請問您是范先生嗎?」
「對,啊你們是──?」
「范先生,敝姓時,剛才是我打電話通知你們的。」
他好不容易才聯絡上范氏夫婦。由於小畢沒有范君敏家裡的電話號碼,只好給他同班同學的電話,他逐一撥過去探問,打到第十通總算查出確實的數字,然而掛電話去范家時,夫婦倆都出外去了,他只得在答錄機留下訊息,直到此刻家長才趕到現場。
「啊我女兒有要緊沒有?」范太太焦急地揪住他的手臂。
「必須等醫生出來才曉得。」時彥安慰她。
「多謝你們救了我女兒,要不然伊死在山頭嘛沒人知道。」范先生感激地與時彥握手。
「先生、小姐,你們貴姓大名?」
「我是時彥。」他把斂眉拉到身前。「這位同學叫畢斂眉。」
「畢斂眉?」范先生沉思半晌,臉容突然變色。「我聽過她的名字,科主任告訴我,在學校裡有位出了名的壞學生就叫畢斂眉,平時常常找人與我家阿敏打架。我問你,你給我老實說,你帶阿敏三更半夜到後出去做什麼好事?」
事到臨頭竟然想抓人墊背當替死鬼!斂眉立時轉為鐵青色的七爺八爺面孔。
時彥發現情況不妙,趕緊搶在她前頭辯稱:「范先生,請你不要誤會,今夜正是她發現令嬡情況危險,下山打電話求救,才及時穩住范君敏的病情。」
「哪有這麼剛好的事情?」范先生不信他那套。「學校後山暗濛濛的,小女生絕對不敢半夜一個人上去,她一定是和我們阿敏約好,不知道想帶她去做什麼壞事,臨時出了差錯才打電話聯絡大人。」
「你有沒有搞錯?自己女兒沒教好還想推卸責任。」她指著中年男人的鼻子臭罵。「你也不反省一下自己平常是如何教育小范的,她做錯事你從來不管教她,只曉得送錢給科主任替她『暗坎』下來。你以為沒記過、沒退學的女孩子就叫『好學生』?沒被記過有啥屁用,架還不是照打、藥還不是照嗑?」
「你──」范先生臉色漲紅得幾欲休克。
「小畢,別衝動。」時彥將她的脾氣安撫下來。
「天底下就是有他這種以為金錢萬能的豬!」
砰!她一腳踹上塑膠椅凳。
沉鬱的回音在走廊間嗡嗡繞嗚,音波尚未平撫,手術室的綠門無聲無息地推開來。
范氏夫婦急急迎上去。斂眉聽見醫生吐出的第一句:「情勢暫時穩住了。」便拉著時彥轉身離開醫院。
豬!勢利鬼!錢奴!短視近利的笨蛋!
她率先衝向停車場,沿途用力踹踢其他車輛的輪胎。
「小畢!」時彥搶在她凌虐自己愛車之前拉住她。「你怎麼了?別跟那種人一般見識。」
「我能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嗎?」她的眼眶紅紅的。「世界上到處都是那種不負責任的大豬公,從不懂得反省自己;永遠以有色的眼鏡來看待別人。我又不是植物人,怎麼可能對他們的眼光無知無覺?」
「既然你知道他們是豬公,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時彥極力開導她。
「說得比做得容易。」她恨恨地踹車輪一腳。「可惡!你知不知道有偏見的豬長什麼樣子?就是他那副德行!」
雖然明知時機不對,時彥仍然忍不住被她的形容詞逗笑。
「笑什麼?」她怒道。
「沒有,沒有。」他趕緊清清喉嚨掩飾一下。
有偏見的豬?虧她想得出這個名詞。
「你也跟他們一樣!」
「我?」連他也變成有偏見的豬。
「對呀!」她吸吸鼻子,一顆淚珠偷偷滑出眼角。「你跟大家一樣,認定了我是壞胚子,所以才千方百計甩開我,生怕我替你惹麻煩,對不對?」
「不對。」他喊冤。「我並非為了那些無聊的原因而疏遠你。」
「哈!被我逮著了吧?你確實在疏遠我。」她恨恨地在他鼻端前揮舞拳頭。「說吧!你究竟為了哪些無聊原因?」
「我……」多弔詭的問題。倘若他直接回答,便等於承認自己的原因屬於無聊的領域;若不回答她的質問,又變成自己理屈。
終歸一句,小畢永遠懂得如何操控他!
「我就知道你回答不出來。」她使勁抹掉珠淚。「不管,反正我非嫁你當老婆不可。如果你喜歡瘸子,我立刻把自己撞瘸;倘若你喜愛瞎子,我馬上把自己弄瞎;我這麼做夠真心誠意了吧?」
「你別胡來!」他擔心她真的走火入魔。「我對子和瞎子沒有特殊偏好。」
「那你自己坦白招認好了,未來的時太太必須具備哪些條件?」
話題竟然從午夜救人演變為擇妻條件大公開,未免扯得太遠了。而且她前幾天仍然對他冷冷淡淡的,怎麼轉眼間又黏膩起來?他發覺自己真的搞不懂她。
「小畢,我認為──」
「少跟我瞎掰那套年齡問題,小姐我絕不買帳,反正我就是打定主意要嫁給你。」
時彥的額際開始隱隱作痛。他究竟招誰惹誰來著?今天從早到晚硬是有人逼婚,先由石籐和韓寫意上場,歐亞一號敲邊鼓,按著再出正牌小姑娘親自拷問,中途尚且插播一段急診室好戲。情況若再持續下去,難保他不會點頭答應。
不行不行,先岔開話題比較保險。
「等你畢業再說。」輕輕鬆鬆為自己爭取到一年以上的時間。
「這是你說的哦!畢業之後你就娶我。」
慘了,她大小姐自動將他的回覆演繹為她希望聽見的答案。
「喂喂喂,」他連忙追上去。「我不是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