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僕寺卿夫人匆匆過府,問我家蓮姐兒在不在府中,一見蓮姐兒在一旁侍奉湯藥,便與拙荊提起她府上的嬤嬤見到一位與小女極其相似的小姑娘,問我們當初生的是雙生女還是龍鳳胎。」當下一聽,他們都驚住了。
「所以就迫不及待地趕來認親?」他打趣著,也有數落意味,誰家大過年的往外跑?又不是奔喪。
顧四郎尷然訕笑,「一急就沒顧忌太多,只想著能早點見到,我們怕又是空歡喜一場。」
接到消息,他們哪還坐得住,稍微收拾一下行裝就想走,可身為顧家子孫哪能不守歲,遲了幾日才啟程。
「你家老頑固能點頭?」他笑得有點惡意。
錦陽侯府的爵位早幾年就傳給顧府大兒子,顧大郎是現任侯爺,而他爹則為老侯爺,老妻升為老夫人。
老侯爺對府中事務是真放手,完全不管事,因為侯府已經敗得差不多了,也沒什麼好管,他帶著幾名年輕貌美的小妾住在別院鮮少回府,也就逢年過節回去待幾日,應應景,露個臉,表示他還健在。
莫放野口中的老頑固指的就是老侯爺,他自個兒是個不守規矩的人,卻給子孫立一堆不得不從的規矩,要是稍微違背便家法侍候,打得皮開肉綻是小事,有的還被打折了腿,逐出家門。
顧四郎一哂,「我……我說夫人的病又犯了,太醫老看不好,便想尋民間大夫瞧一瞧……」
還沒說完,莫放野揚手一止,「曉得了,你騙老侯爺、老夫人說要給媳婦治病這才脫身的是吧!」
「是的,老爺子,您老睿智。」他一頭汗,外頭冷風颼颼,他卻覺得一臉熱,臊的呀!
「不是我睿智,是你處事太糊塗,也不瞧瞧這天兒還沒化凍呢,居然敢帶著你媳婦到處跑!找女兒很重要,可也要看看自己負不負荷得了,要是有個一、二,你讓那兩個小的怎麼過活?」他指著偎在蔣秀翎身邊的顧清蓮、顧清真。
劈頭一陣臭罵,顧四郎只得陪笑,他也是百般不願意,想著自己偷偷出京就好,誰知妻子死活不依,抱病也要跟,他才出此下策帶上一家人,要死也死一塊。
「淼淼,過來。」莫放野一招手,顯得和藹可親,笑臉像朵菊花,開得可盛了。
「莫爺爺,您又年輕了十歲,越活越回去了。」她面上笑著,但心裡腹誹,老奸巨滑,這裡最狡猾的人就是他了,瞧他那張笑面之下不知又要陷害誰了,她要小心應對。
「呿!就你嘴甜,老哄著老頭子開心。一會兒我要吃醬醋肉片和水煮魚,再弄個什麼溫泉蛋,要熟不熟的軟蛋黃最合我老人家牙口。」牙不行了,只能吃軟物。
果然又來算計她,他幾時成了「吃貨」?「莫爺爺想吃什麼,我娘會弄。」
「你不自己下廚?」他一睨。
孟淼淼笑得特別天真無邪,「您想中毒或洗腸胃大可來找我,包管您一口下肚立即升天。」她只能「說」一口好菜。
「罷了,說正事,你也看得出自個兒和顧二小姐容貌相似,說不是姊妹你也不信吧!所以我只問這爹娘你認不認。」他言下之意似有轉圜,且看她意願,有事他兜著。
一下子成為所有人注目的對象,孟淼淼也陷入兩難,一邊是養大她的爹娘,對她疼寵有加,從小到大有應必求,如果可以,她希望永遠當他們的女兒陪伴左右。
但另一邊又是有生恩的親生父母,看他們期盼的眼神,兩手交握的殷盼和熱切,她又不好太明確地拒絕,畢竟生她的娘拖著病體前來,兩夫妻十餘年不遺餘力的尋人,冒著挨家法的風險前來認親,她非鐵石心腸,還是有些同情和動容。
她不是原主,沒有非要認祖歸宗的血脈糾結,真正和她相處多年的是東山村家人,深厚感情不在話下,那是深入骨髓的,拔也拔不掉,對她而言那才是至親,無關血緣。
然而顧府爹娘也不能說捨棄就捨棄,那是血脈的相連,欲斷還連,絲線般緊緊交纏。
「爹,娘,您們認為呢?」她把麻煩丟給孟二元與秋玉容,向來如此,誰叫她是個被嬌慣大的女兒。
到女兒一如往常的依賴,孟二元夫妻既安心又有一些感傷,「當年我們的確有一個女兒,但出生不到十二日便死於痢疾,我們向人借了驢車到府城就醫,可是剛到不久,尚未用藥便沒了……」
當時他們傷心欲絕,帶著孩子返家,因未足年的孩子是不能下葬祖先墳地,得地另行安葬,因此他們只能偷偷摸摸的做,以免孩子魂魄無所依歸。
當墳土剛填平時,驢車那邊傳來細如貓叫的嬰啼聲,兩人既驚且懼,以為孩子不肯入土為安來找他們了。
哭聲不斷,哭得令人不捨,夫妻倆相看一眼,決定尋聲去瞧一瞧,結果發現孩子的哭聲是從驢車上的空籮筐裡傳出來。
懷著不安的心情打開一看,裡面竟是哭得滿臉通紅的小娃兒,似乎餓了很久,瘦瘦小小的,不比他們的孩子大多少。
不忍心孩子挨餓的秋玉容便喂起奶來,剛生完孩子的她奶量豐足,小娃兒小嘴一嘟一嘟的吸起奶,吸得好不起勁。
當下他們欣喜若狂,愛上了這個孩子,發現是名女嬰,兩個人同時認為是死去的女兒回來找他們了,干是興沖沖地抱回去養。
「……你小時候真的很可愛,長長的睫毛眨呀眨的,一逗就笑,吃什麼從不挑食,我和你娘一看你笑,心都化了……」回想著女兒過去的種種成長模樣,孟二元笑中帶著淚光。
「爹,我不走,陪著您。」她的爹會心碎的,他那麼寵她,她怎麼能轉頭喊他人爹。
有人歡喜就有人傷心,顧四郎和妻子卻是心中一痛,近在咫尺的女兒相見不相認,情何以堪?
「傻丫頭,爹的乖女兒。」還是女兒貼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