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以他身體的某部分,進犯她的身體,現在又大咧咧的強吻她!一股人潮席捲過她,其中夾雜著怒意、不悅,和一點點的不知所措。
瑤光用力推頂他的胸膛,勉強在兩人之間隔出一絲空隙。
「放開我。」她低低的,以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嗓音苛斥。
德睿審視她微腫的唇,閃著怒意的粲然眼眸,不禁滿意的微笑。
這抹邪笑讓他像只饜足的熊,又像一隻狩獵完畢的蒼鷹。邪異的掠奪感,完全洗掉平時華貴有禮的名家風範。
這回,抓到她了。
他也以只有她聽得見的話聲,滿足的回應——
「你確定我們不認識?」
第二章
十月秋末,清晨七點的紐約在微風輕喚中,緩緩甦醒。遠遠的,哈德遜河波光瀲艷,頗有幾分「日華川上動,風光草際浮」的味道。
儘管半夜讓不速之客折騰了好一會兒,瑤光仍然如往常每一天,黎明即起。
簡單的漱洗完畢後,她套上白色襯衫,飄逸寬筒的米白色長褲,到廚房準備早膳。
來到皰廚外,一縷深濃的咖啡香氣瀰漫在空氣中,她倏然定住腳步。
晨光裡,方德睿端坐在餐桌前,低頭審視幾份文件,指間勾著一隻馬克杯。
半夜的遭遇迅速流回她心海。是了,方德睿。從今天開始,她們的生活將增生他的存在。
瑤光斂住心神,迅速做好心理準備。
「早。」他發現了她,向她舉了舉馬克杯致意。
彷彿他們兩人幾個小時前的纏鬥從來沒發生過,世界大同,天下太平,沒有任何異樣。
「方先生,早安。」瑤光也傚法他,輕柔的打完招呼後,直接走向膳食料理區。
「叫我德睿吧!我們將『同居』一段時間,還是叫名字比較方便一點。」德睿似笑非笑的看著地。
「禮不可廢,方先生。」她回以一個充滿距離感的微笑,開始打蛋。
「為什麼?你不也直呼可可的名字?」他的求學精神很強。
「那麼,」她很快的回頭瞟他一眼,嘴角還是笑。「我以後也會稱呼她為『方小姐』。」
「然後讓她怨我,因為我的緣故,害她的美麗管家和她生疏了?」他離開座位,端著馬克杯,倚在她身後不遠的牆上。
他的行為有一個合法的學名,叫「雞蛋裡挑骨頭」。
瑤光並不是一個口齒靈活的人,也就沒有必要硬想和他扯到贏。她還不確定他想做什麼,以及他的加入對整個局勢將帶來何種影響。她只知道,若「那些人」找到可可,可可將有危險,而她的職責在於排除各項阻礙,以可可的安危為最高指導原則;必要時,即使方德睿是可可的親二哥,也可以犧牲。
在此之前,只要方德睿未亮出他的底牌,沉默便是她最好的防守。方德睿知道她的事越少,對她越安全。
滋!蛋汁倒進熱鍋裡,她翻鏟兩三下,趁著雞蛋還新鮮嫩黃,迅速起鍋,回頭再準備做第二盤。
「你和可可平常都喝拿鐵?」他懶洋洋的晃了晃馬克杯。
「那是方小姐最喜愛的口味。」她避開關於自己的那部分。
「難怪?拿鐵的奶香味太濃,專門給她這種小朋友喝的飲料!」
「您可以把喜歡的牌子寫下來,改天我添購日用品時,順便幫您帶回來。」
「我沒有慣喝的品牌,只要是不加糖、不加奶精的黑咖啡都可以。」他的聲音還是慵慵懶懶的。「你只要買你習慣喝的牌子就行了,我不挑剔。」
「我不喝咖啡。」她低頭開始切培根。
「連拿鐵也不喝?」他優閒的再啜一口。
「所有咖啡都不喝。」
「那你喝什麼?」
「喝茶……」話題怎會轉到她身上來?瑤光回頭懊惱的看他一眼。
方德睿還是那副無辜老百姓的笑容。
「可可說,你每天幫她送午餐到工作室?」他再啜一口熱拿鐵。
「嗯。」
「可可的工作室在我辦公室的正下方,以後順便也幫我送一份好嗎?」
「可能不太方便。」
「為什麼?」他問。
「我只會做中式料理,您大概會吃不慣。」她淡淡的說。
「只要是可可吞得下肚的東西,我吃起來也保證不會出問題。」他挑了挑眉,喝掉最後一口咖啡。
「既然如此……」瑤光歎了口氣。他的不屈不撓贏了。「好,我答應。」
德睿將勝利的笑容藏在馬克杯後面。「只除了芹菜。我痛恨芹菜的味道。」
看!條件開出來了。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得了一寸,便想再進一尺。她的笑容消失了。
「也不吃紅色肉類。」他又補充。
「請您把自己不吃的食物列張表。」她的笑容完全淡掉了。
「別這樣嘛,我不吃肉是有原因的。」他立刻為自己辯解。「你去過牧牛場或牧羊場嗎?」
「沒有。」
「你應該去看看的。」他伸展一下長腿。「那裡的景況和某部電影很像,牧人們通常在清冷的半夜屠宰羊只,以趕上早晨的肉販集會。他們將羊拖入一間另外隔出來的小屋裡,一刀割斷它的喉脈,讓它死於窒息或失血。宰好的羊只先堆疊在一旁,等全部處理完畢後,再一舉開膛剖肚。於是,屋外柵欄裡,羊群不斷聽著同伴從小屋裡傳出淒厲的尖叫,越號越微弱,直到沒有聲音為止。它們的眼中充滿恐懼,雖然無法得知小屋內發生什麼事,但從同伴們未曾回來過的情形來判斷,約莫也明白,進去之後八成凶多吉少……你相信,羊與羊之間也能彼此溝通嗎?」
瑤光凝視手中的長刀,不由自主的順著他的描述,想像那一地的腥血,想像羊群的哀號尖叫,想像小德睿心中的驚懼,想像有個小男孩在那一天認識了人類的殘酷……
空曠的牧場,清晨的寒風中夾雜著血腥氣,羊只尖叫著,牧人大吼著——
將這隻羊拖過來。
將那隻羊帶過去!
血與肉混糊成一團,黏膩得令人嚅心,一如她腦中那古老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