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手絹繡著色澤嫩綠的柳枝,柳枝下方則用銀線單繡了個雪字,若不是因為手絹用金線綴成的邊緣微微破損,教人瞧出歲月的痕跡,恐怕沒人會說它是條舊手絹,由此可見主人對它的愛惜。
「什麼」看著義兄愛憐的目光,李子淵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好半晌才把話問出口,「你是說……當初救你一命的女人,就是柳飛雪?」
「沒錯。」收起手絹,他繼續查看手中帳本。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沒想到十年前救了展少鈞一命、讓他心心唸唸至今的女子竟會是柳飛雪?如果是這樣,那他便沒了反對的立場,就算柳飛雪真是個瘋女人,他也得認命的喊聲嫂子了。
唉聲歎氣之際,李子淵也想起件事,一雙濃眉倏地攏起,「等等,就算你非娶柳飛雪不可,但也不該在此時,你明知道怒風堡近來不太平靜。」
怒風堡最近遭到恐嚇,飼養的牛群及羊群接連遭人毒害,損失超過千兩,使得堡內人心惶惶,就怕水井也讓人下了毒,終日不得安心。
雖然下毒者很快被查了出來,但抓著的不過是些小嘍囉,不是牙一咬自我了斷,便是在關進牢房的次日教人殺害,換言之,這些不過是被僱用的殺手,在幕後主使者未揪出之前,怒風堡是一日也脫離不了這些倒楣事。
他們這趟南下是私下出堡,若他執意在這時期迎娶,不但自曝行蹤,還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緊盯帳本的展少鈞動作一頓,抬眸看向他,「我知道,但我無法看她繼續被那些流言蜚語傷害,早點迎她過門,對她而言是最好的保護。」
敗壞門風的柳飛雪若一躍成為北方霸主展少鈞之妻,就算想嚼舌根也得看惹不惹得起怒風堡。
「就算是為她著想,也要顧全大局。別忘了,這魚兒好不容易才上勾,可別為了一名女子而攪亂湖水、嚇跑了肥魚。」李子淵提醒。
那主謀狡猾非常,要是讓他得知展少鈞為了此事而查到杭州來,恐怕會連夜逃命,魚線也就這麼斷了。
「別操心,我保證,他非但不會跑,還會自己露出馬腳。」闔上帳本,他神色一凝,掛在嘴邊的和煦笑意轉瞬間變得冷酷無情。
看他變了臉,李子淵這才鬆開緊擰的眉頭,問道:「你查出是誰了?」
「是。」展少鈞執杯啜了口涼透的茶水,又什麼也不說了。
「喂,別跟我賣關子。難不成真讓他毒害這次要出貨的馬匹?」李子淵沒好氣的瞪著他。
怒風堡這次接到的恐嚇信,內容張狂的要求他們必須退了與雷家堡的交易,否則就要殺光那一千隻的上等好馬。
「那些馬一匹也不會少,他若不怕死就儘管來下毒,只要他敢來,我便有法子逮他。」負手站起,眺望著窗外斜暉,他自信的說。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嚴喜樂沿途喳呼著狂奔。
圓潤的身子轉過彎彎曲曲的長廊,直奔至與水榭相連的亭閣,毫無意外的找到她家小姐。
「小姐,糟、糟糕了!」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哪知她家小姐一雙美目仍然直望前方,壓根沒聽見她的呼喚。
嚴喜樂著急的伸手拉了拉她,「小姐呀,別發愣了。」
被這麼一扯,柳飛雪渙散的目光這才慢慢回神,如夢初醒般看著眼前焦慮的圓臉,「喜樂?怎麼跑得滿頭大汗,有事嗎?」
「有,而且是天大的事!」
嚴喜樂擦擦汗珠,吱吱喳喳的說著她方才不小心偷聽到的大事,「小姐,前廳來了一票人,說是來向小姐提親的,老爺不允,沒想到那媒婆也不離去,正在前廳說服老爺呢。」
柳家上下仍對兩年前柳飛雪自刎一事心有餘悸,尤其柳老爺更為自責,心疼難受了好些時日,自此後別說是沒人再上柳家提親,就算有,他也會回絕,以免憾事重演。
誰也沒料到久未有人來府中走動的柳家,今日竟又來了媒婆,後頭還跟著一大票人馬,拉著一車又一車的綾羅綢緞、黃金珠寶等豐厚聘禮,一路由城東來至城西的柳府。
這陣仗可嚇傻了不少路人,人人都當這貴重的聘禮該是送到城內有錢有勢的王縣令府中,給王家千金提親之用,孰料竟是送往家道中落的柳家,而且還是向柳飛雪那瘋婆娘下聘。
「提親?」粉唇輕掀,柳飛雪訝異問道:「他是外地人嗎?」
只要是道地的杭州人,無人不知她柳飛雪的爛名聲,更何況這陣子因為趙仁貴娶妻之事,她那些不堪之事也再度被傳得沸沸揚揚,就算是外地人,也該多少耳聞了她的「輝煌事蹟」。
換言之,正常的男人都不會上柳府提親,除非那人是個傻子。
「據說派人來提親的是怒風堡堡主,雖然是外地來的,卻是個土生土長的杭州人。」嚴喜樂毫不吝嗇的把僕人之間的小道消息分享給小姐聽。
「怒風堡?」柳飛雪蛾眉輕顰。
怒風堡的大名她是知道的,只是這樣的大人物,怎麼會看上她呢?
「小姐,該怎麼辦啊?對方執意要娶你,老爺好說歹說都推不了,那媒婆像是鐵了心要說定這門親事,和老爺僵持了一個上午呢。」想起前廳那情景,她忍不住皺起圓圓的臉蛋。
她是唯一知道小姐兩年前私奔內情的人,也明白那事帶給她家小姐多大的傷害。小姐沒瘋,只是太愛一個人卻遭到背叛,繼而不願再付出真心,寧可終生不嫁,也不願再嘗情愛。
「我明白了,走吧。」沉吟了會,柳飛雪站起,率先步出亭閣。
「咦?」嚴喜樂傻愣愣的看著那搖曳生姿的背影,不明所以的追了上去,「小姐,你要去哪呀?」
「到前廳。」柳飛雪步伐輕盈,悠然的轉過長廊。
「前廳」嚴喜樂嚇得瞪大眼,腳步急促起來,想擋住她的去路,卻又沒那膽量,只好在後頭急嚷。「小姐到前廳做啥?你、你可別亂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