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只是去瞭解情況,不會再犯傻了。」柳飛雪輕聲安撫,明白她在操什麼心。
她雖知自己不是個聽話的女兒,卻也不能不孝。在見過爹娘為她自刎一事傷心欲絕後,她便立誓,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做出惹爹娘傷心的事。
「那就好,這樣喜樂就放心了。」嚴喜樂這才鬆了口氣。
不一會柳飛雪便走出花園,步出長廊直朝大廳走去。
「我說了不允就是不允,就算你說破嘴也是沒有用的!」
才踏進內廳,就聽見爹爹嚴厲的拒絕。她躲在珠簾後頭,探出螓首偷瞧大廳狀況。
只見坐在主位上的父親,正和穿著大紅衣裳的媒婆僵持不下。
「柳老爺呀,柳小姐都十九了,已經是個老姑娘了,再不嫁,恐怕這輩子就嫁不出去嘍。」媒婆不嫌累似的,持續遊說眼前頑固的老頭,「可咱們展堡主不但不介意她的年紀與過往,願意迎她為妻,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喜事,你該滿足了,別再推三阻四的。」
說實話,她也實在不懂那展少鈞為何非娶柳飛雪不可。一個閨譽盡掃的瘋女人,哪裡值得他這般對待,不僅要娶她為正妻,還派人送來豐厚聘禮?
要不是看在他付了大筆媒人禮給她,交代她非說成這門親事不可,她才不願上柳家找穢氣。
「女兒是我的,就算我要養她一輩子也不幹你們的事!」柳老爺面色鐵青,只差沒叫人拿掃帚來趕人。
「話不能這麼說,先別提貴府這兩年來所經營的酒肆、布坊接連關門大吉,就算柳老爺有能力養女兒一輩子,也要想想您二老百年之後該怎麼辦吧?姑娘家終究還是得嫁人,將來就算沒了爹娘,也還有丈夫能夠依靠啊!」
她說的可是實話,一個婦道人家不嫁人還能做啥?而且還是柳飛雪這樣的殘花敗柳,有人肯娶就該偷笑了,哪還有拒絕的道理?
更別說柳家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因為柳飛雪那些不堪的過往教人不齒,沒人肯到柳家經營的產業光顧,讓曾經富賈一方的柳家沒落到僅剩一些地租可收,最後的一間絲綢坊也已如風中殘燭,照這情景看來,恐怕撐不了多久,到時別說是養女兒一輩子了,可能連餬口飯吃都有問題。
「你—」柳老爺氣得拍桌站起。
「爹。」柔嫩嗓音突然揚起,柳飛雪掀開珠簾自後廳走了出來。
聽見女兒的叫喚,柳老爺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些,「飛雪,你怎麼來了?」
「聽說有人來提親,女兒便出來看看。」輕掃了眼地上數十箱的稀世珍寶,她來到父親身旁,幽幽地看著他。
她發現爹爹老了,白髮橫生、皺紋滿面,以往總是和藹可親的面容,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沒有笑容,眉間也總是攏著深刻的痕跡,雙眼佈滿憂愁。
是她吧。是她害了爹娘,也害了柳家,因為她的緣故,才讓爹娘被人恥笑而抬不起頭。
「沒,沒人來提親,爹爹早拒絕了。」大手一揮,柳老爺示意家僕趕人。
女兒自刎一事歷歷在目,即便已過兩年,她那佈滿淚痕的臉龐仍讓他心裡發顫,就怕舊事重演。
這念頭一起,花白的眉擰得更緊了,聲音也變得急促。「來人,把這禮給我扛出去,退了。」
「柳老爺,這—」
第1章(2)
「等等。」
媒婆焦急的大嗓門和柳飛雪輕柔的嗓音同時響起,制止了拿著木棍準備趕人的家僕們。
「飛雪?」柳老爺不解的看著女兒。
柳飛雪拍拍爹爹的手,抬眼看著媒婆柔聲道:「請回去轉告展公子,這聘禮柳家收下了,大婚的日子就勞他挑選了。」
三日過後,柳飛雪出閣,風風光光的嫁給展少鈞,成為怒風堡的少奶奶,也重新成為杭州城茶餘飯後的閒聊對象。
門窗上,貼著大紅喜字,床上,鋪著鴛鴦枕和龍鳳繡被。
一身鳳冠霞帔的柳飛雪靜靜坐在喜被上,美目無神的盯著眼前的一片紅,心緒飄忽,彷彿今日成親的並不是她。
陪嫁至展府的嚴喜樂也靜靜站在一旁,一張圓臉皺得像顆包子。
今夜是她家小姐大喜之日,她卻是半點欣喜的感覺也沒有。
「小姐,你為何要嫁?」憋了許久,她終於問出自己整整想了三日的問題。
即使小姐端坐著不動分毫,但她仍可輕易猜出小姐此刻的漫不經心。
明明不想嫁,卻執意要嫁,這矛盾的心態任她想破了頭也猜不出。
「女子終究得嫁人不是嗎?」隔著紅蓋頭,柳飛雪淡淡的說。
這話,是說給丫鬟聽,也是說給她自個聽。
這兩年來她想了很多,不再一逕地沉溺於哀傷裡,自私的認為被拋棄的她是這世上最可悲的人。
她的無知與自私已帶給柳家太多困擾,爹娘就她這麼個女兒,她不該再讓他們操心。
她出嫁,對柳家而言是件好事,不但有豐厚的聘禮得以重整柳家產業,也能斷了那些蜚短流長,讓爹娘能抬起頭做人。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小姐能忘嗎?忘了沈公子?」
嚴喜樂一直知道小姐沒忘記沈昱修,那個慫恿小姐私奔,卻又讓她癡等一夜的男子。
可即使那男人拋棄了小姐,小姐卻仍沒法子忘了他,就算小姐不說,她也知道小姐還在傻傻的等待,等待一個不要她的男子回來接她。
聞言,柳飛雪身子一晃,蔥白的纖指揪緊,嗓音略帶淒苦的說。「忘不了又能如何?我終究還是嫁了人。」
是啊!就算她真的忘不了又能怎麼辦?對一個棄她於不顧的男人,她還能奢望些什麼?
「小姐……」嚴喜樂為她的癡心及執著心疼不已。
「別提了,都過去了,今兒個是我的大喜之日,你怎麼哭哭啼啼的?」柳飛雪輕斥,不願回想那絞痛她心的往事。
「沒錯。」嚴喜樂連忙抹去淚水。
「今夜是小姐……不,是夫人的洞房花燭夜,咱們不說那些惹人心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