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小傷?」左夕尖聲責備著他,「流那麼多血了怎麼會是小傷?我馬上去找管家伯伯過來!」
說完她立刻直起身,準備往剛才管家離開的方向奔去,卻在剛要踏出步伐時被人拉住了長褲。
「別去了。」殷念龍對她搖搖頭,「管家現在一定很忙,不會有空理你。」
「那怎麼行?」她回頭看著他,「你也受傷了耶!而且看來比小少爺還要嚴重。」至少,剛才她並沒有瞧見小少爺流血。
「我不要緊,等一下回房休息一會就行了。」他微微一笑道。
這就是有人關心的感覺嗎?自從媽媽去世之後,他有多久不曾體會過這樣的感覺了?
「不可以。」她搖頭,「我一定要去跟管家說你受傷了。你也一樣是老爺的兒子,沒理由受這種差別待遇。」
就算是私生子又怎樣?難道私生子就不是人了嗎?
不!在她心目中,他可是比另外那兩個被大家捧得高高的少爺小姐,來得重要多了。
「……謝謝。」他拉住她的手頓了好久,久到她都差點以為他是流太多血快昏倒了、準備叫人時,他才慢慢地開口。
「在這裡等我唷。」左夕鬆了口氣,回他一個微笑,急急忙忙的跑去找管家。
望著她離去的身影,殷念龍心裡竟漲滿了不知名的情緒。
她很特別。從第一次在花園裡見到她、聽她滔滔不覺的自言自語時,他就有這樣的感覺了。
所以那時他才忍不住開口跟她說話。
他是個常被人漠視忽略的角色,每次自己獨處的時候,他只會覺得難受壓抑,視線也會不自覺追隨著弟妹那兩抹眾星拱月的身影,心裡有的感受除了欣羨之外,還有一些渴望。
但是,左夕卻帶給他另一種不同的震撼,讓他知道居然有人可以在自己獨處時,表現得那麼自得其樂?
多奇怪呀!孤單對她來說好像根本不是問題,她讓他覺得,就算只有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熱鬧……
然後,他的視線不知不覺開始停留在她身上,追逐起她的身影。
遠遠的,他又看見了她慌張焦急的小臉,後頭還跟著管家。
殷念龍緩緩閉上眼睛,嘴角揚起淺淺的微笑。
睡夢中,他感覺有只溫暖的手正輕輕撫著自己的臉頰,一下又一下,小時候媽媽要哄他睡覺時,好像也是這樣輕輕的拍著他。
「媽媽……」殷念龍小聲的囈語著。
「阿龍?」
「媽媽,別丟下我……」他伸手想拉住那只欲離開他臉頰的手,他已經被丟下好久了,能不能別再扔下他一個人?
「阿龍?你是醒著還是說夢話?」一道細細的女聲充滿疑惑的呢喃著。
「別走……」殷念龍仍然迷迷糊糊的說。
即使他平時表現得再怎麼成熟穩重,但在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還是想要有人陪,因此,那雙手就是他想抓住的溫暖。
「該不會是作夢了吧?」左夕困惑的看著自己被他抓住的手。
「媽媽……」殷念龍眼皮微微顫動,好一會兒後,才幽幽睜開眼,眨了眨,呆呆的看向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醒啦?」左夕開心的看著他。
「嗯。」他有氣無力的點點頭。「發生什麼事了嗎?」
現在是怎麼了?記得下午時家庭醫生判斷他是骨折造成穿刺傷,所以開了些低劑量的止痛劑讓他沉沉睡著,因此他對後來的事沒什麼印象。
「我有偷聽到家庭醫生說你受傷可能會引起發燒,所以不太放心,就偷偷溜過來看你。」左夕一臉擔心的望著他,「你有覺得好一點了嗎?怎麼臉那麼紅?」
「我沒事。」他搖搖頭,眼睛瞟向自己緊抓著的小手,「你……偷跑過來沒關係嗎?」
「沒關係啦。」她不在意的說,「要是我不過來看一看,今天晚上一定會睡不著。」
「為什麼?」他皺眉問。
「就說了我不放心啊。」這麼簡單的問題,他剛剛不是問過了?
啊!還是他腦袋被小少爺撞傻了……不會吧?
「你要是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說喔。」她緊張兮兮的瞅著他,不禁擔心起來。
「嗯。」他點點頭。「你擔心我,是因為我們是朋友嗎?」
「對呀。」她點頭。
「那你對每個朋友……都這樣嗎?」他垂下眼,啞聲問。
「這樣……是怎樣?」左夕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卻因為他低著頭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關心。」他悶悶的吐出兩個字。
「啥?」這傢伙現在是在耍什麼脾氣呀?她瞪著他頭頂,默默在心底想著。
「你對每個朋友……都一樣關心嗎?」殷念龍也說不上來自己心中那份煩躁是怎麼回事,只知道他不想和別人一起分享她的關心。
也許是因為一人孤單了太久,才會下意識的想將對他好的人留在自己身邊,不讓別人分享。
「其他朋友喔?」左夕想了一下,很快的回道:「我不知道耶,我也沒有其他的朋友。」她搬來這裡不到三個月,根本還沒交到什麼新朋友。
至於以前的朋友……唔,好像也沒有人像他一樣,感覺這麼需要人關心。
「真的?」低垂的視線直直盯住那只被他握住的小手。
「真的啊。」左夕點點頭,然後蹲下身和他面對面,「你可是我在這裡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喔。」
「……你也是。」殷念龍看了她許久,才緩緩說道。
左夕不是很明白他口中那句「你也是」的意思,只是微微笑著,扶著他躺回床上,「趕快睡吧,醫生說你要多休息才行。」
「你要回去了?」他又得一個人了嗎?
「我等你睡了再回去。」左夕眨眨眼道。看著他難得無助的模樣,有些微疼的情緒慢慢浮上了她的胸口。
「嗯。」他點頭,沒有放開握住的手,慢慢的閉上眼睛。
左夕默默望著他入睡,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也不去想等一下該如何才能偷偷溜回佣人房的儲藏室,就這麼一直看著他沉靜的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