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你的評語有褒有貶。」他繼續嘗試。
「應該的。」她自忖不是個十全十美的完人,當然也不會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有褒有貶才是正常現象。這人非得說些言不及義的話浪費彼此寶貴的時間嗎?
「他說你是個獨立自主的女兒,從來沒給家裡帶來麻煩。」
哦──她明白了。「放心吧!即使我不向父親求助,依然賠得起你那輛騷包車。」
他並不是這個意思,反正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不讓她賠了,不過──「什ど意思?騷包車?我的車性能優越,才不騷包呢!」他大聲抗議。頭可斷,血可流,車不可受辱。
她斜睨他一眼。「台灣又濕又熱,誰不想把車子封得死死的,裝一台勁道十足的冷氣?只有那些個不切實制,不知民間疾苦的富家子弟才會開輛開篷車四處跑。」如果他的奔馳不是開篷車,她也就不必賠得那麼慘了。
「鐘鼎山林,各有所好。開篷車是我最喜歡的車型之一,這與'不知民間疾苦'扯得上關係嗎?」他大受侮辱。
她為何老把他當成一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天知道他不玩車時照樣在公司裡做牛做馬,為底下數萬名員工的生計努力賣命。
「一個閒暇時只懂得飆車,有事沒事臂彎裡還挽個女明星到處亮相的公子哥兒,若非不知民間疾苦,還能稱為什麼?」
她講話很不留餘地。反正兩人以後不會再出來長談,她不趁機發表番自己的看法,更待何時?最好一番話氣走他,省得他日後上門「搞搞纏」。
「太不公平了,你既不算認識我,也說不上瞭解我,怎ど可以因為報上的閒言閒語而定我的罪?」原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這麼差!
「無所謂,反正我和你的生活圈子毫不相干,我的看法對你也沒有任何影響力,愛聽不聽隨便你。我的時間很寶貴,恕我失陪。」她提起包包就走,不忘扔下幾張鈔票付清自己的果汁費。才不想欠他呢!「喂!」王磊傚法她的動作,然後追上去。
難道他的時間就不寶貴?和她兜風、談天的時間夠他改裝好四個輪胎、一個五次元排氣管,或替公司賺進幾百萬,而她竟然頭也不回地走掉?
不行!在「朋友」心中留下惡劣印象有違他王磊做人的原則,今天如果沒有把話談清楚,誰也別想離開!
星期天,郊遊的日子,伯聖和影倩第N回合大戰的好時機。過去兩個多星期,由於婉兒的緣故,他們機乎天天見面,而且每次都以吵架開頭,冷戰結尾。
「婉兒想去爬山。」
「婉兒喜歡野餐。」
雙方各執一詞,爭執不下。
「婉兒,你想去那裡?」兩道冒火的視線再度對準爭論的訟裁者。
「婉兒決定去動物園。」婉兒雙手插腰,怒視兩名吵得像個孩子的成年人。「她也答應讓你們兩人跟著去,而且,不──准──吵──架──!」
於是,木柵動物園裡多了三名訪客,其中兩位板著一張臉,夾在中間的小人兒笑逐顏開。
「Monkey。」婉兒指著籠內的靈長類動物,興奮地賣弄著她從「芝麻街」學來的英文單字。
「不對,那是Ape。」影倩糾正她。
「那明明是猴子。」她不服氣,更仔細端詳在籠內的東搖西蕩的動物。
影倩嫣然一笑。「猴子有根長尾巴,體形較小,像這種沒有尾巴的品種通稱為'猿'類。」
「你怎麼知道?」身後的伯聖大表懷疑。
「本來就是!不信你去查查動物百科,看我說的對不對。有尾巴的絕對是猴子,沒尾巴的是猿。」
「嗯!原來有尾巴的是猴子,沒尾巴的是猿。」他瞥她的臀部一眼。
她過了半晌才會意他的暗示。「臭男人!」結結實實地捶他一拳。「如果我是猿,你是什麼?」
「山頂洞人嘍!」他轉轉眼珠子。「你不是一直在提醒我嗎?」
兩個女生笑成一團。
「奇怪,今天遊客好多,可是不會很擠啊!」婉兒挽住影倩的手走向蝴蝶館。
「可能我們走的方向和其它人相反,所以沒被擠到吧。」影倩不以為意。
一聽就知道這兩人不是動物園的常客。伯聖走在後面無語問蒼天,及時側身擋開一個被人潮推向她們的遊客。
「累了。」小傢伙終於喊話,跑向路旁的草地坐下來,兩個大人緩緩跟過去。
「想喝水嗎?」影倩纖纖素手梳過婉兒細軟的髮絲。
「不,只想睡覺,午睡時間到了。」她揉著眼睛,聲音開始含糊不清,身子一軟趴在影倩腿上。
兩名大人相視而笑,凝視小女孩嬌憨可人的睡顏。「你累嗎?想不想回去?」他壓低聲音。
影倩輕輕搖頭,不願美好的一天就此結束。
他一隻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你今天氣色不好,有心事?」
她牽動嘴角,柔媚頓生,令人忍不住怦然心動。「沒事,昨晚沒睡好。」
難得的祥和氣氛環繞著這片天地,她不願讓近日來頻受騷擾的夢魘破壞此刻的溫馨。除去那身蓄意形諸於外的粗率冷硬,他其實是個心細如髮的男人,伸出健壯的臂膀護衛身旁的稚弱,是面冷心熱的最佳寫照。
伯聖默默掬飲著她輕顰淺笑的絕艷,再度暗歎造物對這番容貌眷顧的恩寵。
為何她這般與眾不同?不若他想像中嬌縱過度的千金小姐,更沒有大明星的架子和脾氣。今天的她,像個大孩子,和婉兒在動物園人放肆地奔跑談笑,就連一絲一毫的做作也沒有。
她是個女明星呢!是他曾立下誓言此生絕不輕易信任的人類!為何她就不能任性些,討人厭些?他不希望自己變得太喜歡她,卻又找不出理由來抗拒她,整個人被矛盾的意念扯著。
她可以看見在他眼中跳躍的掙扎,他的眼神時而溫暖,時而疏離,最後終於讓暖意佔了上風。
是誰先開始的?她不知道。恍惚中兩張臉龐越靠越近,人聲雜眾的背景完全消失,獨留對方癡茫的神情映入眼中。距離拉近……越來越近……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