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大手一伸,摟住了妻子的腰,將她往上一提,整個人拉到他的馬上。
李昶妮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聽到他胸腔因笑聲的震動,震得她心裡又麻又癢。
「你幹什麼?放開我!我可是還在生你的氣……」
武聿擎卻笑得不能自己,最後居然咳了起來,讓她嚇了一跳。
「喂!你不用那麼激動吧……」
她伸手想摸他,他忽地笑聲一止,「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接著不省人事倒了下去,幸好她眼明手快地拉住他,他便倒在了她肩頭上。
「喂!武聿擎!你怎麼了」她失聲驚叫,「快來人啊!快……」
後頭秦閱發現情況不對急忙策馬過來,還帶了好幾個牧場的夥計,將武聿擎抬到場主的房舍中。
李昶妮亦步亦趨地在後頭跟著,耳中聽著秦閱的解釋,心卻慢慢地慌了。
「少奶奶,其實這次場主赴萬馬谷獵馬,是冒了極大的危險。為了救其中一個馬師,他不小心被一匹馬踢中了胸口,是硬撐著才回到牧場來的……」
聽著秦閱描述武聿擎去萬馬谷的經過,李昶妮越聽心越驚,到最後甚至忍不住去摸摸躺在床上的那個男人,確認他真的還活著。
武聿擎到了萬馬谷後,先埋伏了一天一夜,確認馬兒活動的路徑,接著便用計讓其他馬師將馬趕成一群群,再分批馴服。
他馴馬的方式,是先用繩索套住馬再硬騎上馬背,冒著被野馬摔下來的危險,直到馬兒不再掙扎,停下屈服。
然而這一次為了爭取時間,他採取的方式更加粗暴,馬兒自然抗拒得更厲害,也更增加了危險性。而且,他每馴服一匹馬,就改換下一匹,幾乎是不眠不休地與馬兒對抗,他想將時間拖長讓馬兒疲累,可對他自己而言,也造成了更重的精神壓力和體力負擔。
當時有位馴馬師在馴馬過程中,因疏忽被馬兒摔下來,差點成為蹄下亡魂,武聿擎顧不得自己也正在馴馬,飛身過去救人,胸口因此被馬踢中,差點喘不過氣。
不過為了爭取時間,他拒絕了屬下要他休息的提議,回牧場後又憂慮著要交出的戰馬不足而沒有休息療傷,才造成了如今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結果。
牧場的大夫說,他這病沒有休養個個把月以上休想痊癒,而且必須時時保持心平氣和,不要輕易動氣激動,免得傷勢復發。
李昶妮在武聿擎床邊由白天坐到深夜,早已習慣早睡的她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像是怕他傷勢又有了狀況,也像是牧場這個過於安靜的環境,觸發了她的愁思。
突然,床上的武聿擎臉皺成一團,冷汗狂飆,接著突然一震,倏地張開了眼,氣喘不休。
「你醒了?」她連忙輕撫著他的胸,「感覺還好嗎?」
「你真的在這裡?不是我在作夢?」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莫名其妙地抓住她的雙手,神情緊張。
「你再休息一下吧?瞧你臉色蒼白成這樣。」她納悶地望著他。這傢伙是作了惡夢才驚醒嗎?而且還是跟她有關的?
「不……我睡不著。」他喘息稍定,深呼吸了一下才說得出接下來的話,也同時證實了她的猜測。「我作了一個夢。」
「什麼夢?」她好奇地問。
武聿擎目光悠遠,神色痛苦,彷彿很不想去回想。「我夢到你走了,回到你所說的……那個有著會飛的鐵盒子的地方。我不管怎麼呼喊,你就是不回來……咳咳……」他狂咳了好一陣,才緊盯著她道:「所以我要看著你,不能讓你走。」
「你真是睡傻了。」李昶妮搖搖頭,「別說了,瞧你咳得……」
但他有太多情緒、太多感觸想表達了。那個惡夢挖掘出了他內心最深的恐懼,即使病體疲憊不堪,他也無法在這時候再次睡去。
「我知道,真正的柳初真,不可能有你那種決斷力。」他眼神黯沉,終於承認了一件他一直不敢承認的事實。「我要你收掉雅昶小集,只是氣話,原本也沒想著你會照辦,想不到牧場出了被人下毒這一件事……」
她倒了杯茶,讓他喝下潤潤喉、順順氣,他才接著道:「你立刻就能決定賣掉雅昶小集,向其他牧場蒐購駿馬……這麼巨大又艱難的決定,不是一般閨閣女子做得出來的。」
「所以你相信我是李昶妮,不是柳初真了?」他提起這件事,也莫名地令她的情緒沉重起來。
他凝望著她,眼神裡有著掙扎,他該說些什麼表明自己的立場,卻是痛苦到說不出來。
李昶妮懂了,不再逼他開口承認這個,因為他心裡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為什麼他接受了之後,她反而覺得更難受,有種窒息般的不適感?
她和他有一樣的害怕嗎?怕自己突然消失?還是她來到這時代後受的委屈,終於有人看到了,所以被傳統觀念束縛的她終於被鬆開,因而感到辛酸?
「那你愛的是李昶妮,還是柳初真?」她幽幽的問,覺得某種情緒就要傾洩而出。
「我愛的是你,不管你是誰。」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這麼直截了當的答案,讓李昶妮落下了淚。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或許是感動、或許是釋懷,但更多更多的,是他的話有效地撫慰了她,她在這時代生活的辛苦,他看到了。
「我以為在這個大男人主義的社會裡,不可能聽得到這句話。」她搖著頭,但淚卻止不住。
武聿擎伸手拭去她幾滴滑落的淚,覺得熱燙的水珠滲入了他的心,似乎連他也能感受到她窒息般的痛苦。
「我不懂你說的大男人主義。」他現在已經很能接受她的現代詞彙,只是不解。
「就是認為事事以男人為主,男人都是對的,女人不能比男人強,女子無才便是德之類的白癡觀念。」
說到這裡,她自己都覺得可笑,她居然跟一個古人在討論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