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波跟許氏十幾年沒見這兒子,宋有福十幾年沒見這兄弟,自然又哭又笑,倒是妻子朱氏很平靜,當了和尚就當和尚,幹麼回來。
現在的祈安大師,過去的宋有祿說他算準宋家的孩子今年會有災,所以才破例下山讓他們把孩子都叫過來,他要唸經祈福。
荒謬歸荒謬,但宋有祿說得頭頭是道,天象如何、月象如何,自己本已經出家,若不是想到父母之恩未報也不想破這例,眼見他神色都跟以前大不相同,眾人不得不信,宋新天連忙讓孟氏把在假山玩的孩子都叫回來,汪蕊多了一個心眼,叫了馬車來靜花巷。
牛嬤嬤一聽連忙催,「快點,把小少爺跟小小姐抱上馬車。」
牛嫂嬤迷信,據說家中若有一人出家侍佛,全家都能雞犬升天,二老爺想必是得了道,回來報恩的。
宋心瑤心想,寧可信其有,於是吩咐道:「牛嬤嬤,你跟著一道。」
「小姐不回去嗎?」
「不了,我剛喝了酒,那酒太烈了,暈得很。」
「夏至,你服侍小姐去休息。」牛嬤嬤轉而對兩個小傢伙道:「小少爺、小小姐,我們去外公外婆家。」
宋有福雖然是個不像話的丈夫、不合格的爹,但對孫子孫女卻是十分疼愛,至於汪蕊,那則是溺愛了,所以薛自珍踉薛寶珍聽說要回外公外婆家,都很高興。
宋心瑤一人親了一下,吩咐他們好好聽牛嬤嬤的話,便送他們上馬車。
回到屋裡,春分已經把桌子收拾乾淨,也泡了茶,宋心瑤吃得太多,只喝了一點,腳步虛浮的往廂房走去。
夏至擔心問道:「小姐,要不要請大夫?」
「不用,就是喝多了。」
頭暈呼呼的,一躺床,立刻睡著。
夢中很熱。
真的太熱了。
隱隱約約醒來,宋心瑤想著是不是酒喝多了,怎麼一點都不像京城的冬天,還是舂分炭盆燒得太多,唉,呼吸困難。
呼吸……太困難了。
宋心瑤費力的睜開眼睛,瞬間酒醒——火!
格扇破了個大洞,院子裡大片的火光,屋簷被燒得都掉了一半下來。
她一下從床上坐起,又因為頭暈往後倒去,喘了喘,用力把自己支起來,五感越來越清楚,鼻子聞到燒焦味,耳朵聽到燃燒木柴的劈啪響,煙一陣一陣飄進來,燻得眼睛睜不開。
天哪,她要命喪在這邊了嗎?
不,她還沒看到孩子長大,她要看著自珍成親、要看著寶珍嫁人,還有,這幾個月她跟薛文瀾一直客氣的相處,她想跟他講自己已經不怪他了,她只是害怕如果他們和好,然後又有什麼誤會或者必須分開原因,她會無法振作的。
不行,她不能死——咳咳咳,她想逃出去,但手腳卻不聽使喚,那瓶梨花酒後勁太強,她現在看什麼都有疊影。
熱,她快無法呼吸了……
「心瑤,你在哪?」薛文瀾的聲音。
幻聽嗎?他怎麼會在這?
「心瑤?心瑤?」
我、我在這啊,咳咳咳……
宋心瑤被煙燻得話都說不出來。
突然間,有個人穿過燃燒的格扇進來,一把扶起掛在床角邊的她,伸手就探她的鼻息,「心瑤?還醒著嗎?」
宋心瑤睜眼,看到的是薛文瀾欣喜的神色,「你……怎麼在這?」
「出去再說。」
宋心瑤是一點力氣都沒了,薛文瀾攙扶著她,很快的衝出去。
她的手被燒著了,好痛……
她的腳被絆到了,整個人撲在地上,瞬間腳踝劇痛。骨折了嗎?
火更大了。
宋心瑤突然覺得自己活不過今天——薛文瀾前陣子練習射箭拉傷手臂,能攙著她已經不容易,不可能背著她走。
她才二十幾歲……好短。
但是能在最後一日看到他,也是很高興的,「好好照顧自珍跟寶珍長大,還有,我不怪你了,你快走,不用管我了。」
「別說這些,我一定帶你出去!」
薛文瀾脫下大氅蓋住她,然後整個人抱在懷中往外跑去。
第十四章 唯願與你地久天長(2)
宋心瑤手在痛、腳在痛,頭很暈,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記憶清楚。
眼睛什麼都看不見,濃煙卻一直進來,她覺得又熱又無法呼吸,想告訴薛文瀾算了,一人死好過兩人死,自珍跟寶珍不能沒人照顧,但喉嚨太干,什麼都說不出來。
靜花巷的小宅子有這麼大嗎?時間過得好漫長。
終於聽到其他人聲。
她被小心翼翼放了下來,大氅掀開,看到的是沖天的火光,還有臉被燒得起水泡的薛文瀾,頭髮都燒了一半,一臉燻黑,只有眼睛特別明亮。
他摸摸宋心瑤的頭,神色很高興,「我們出來了。」
宋心瑤心中一梗,她的手不過被燒破一點皮就疼得不行,他的臉有一半都起了水泡,不是疼死了嗎,想摸摸他,又覺得不好,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
「別怕、別怕,沒事。」薛文瀾哄著她。
「你是不是很疼?」
「不疼,活著挺好。」
宋心瑤心想,是,活著挺好,她剛剛真的以為活不過這個年,可是沒想到會有人來救她,看到他被燒成這樣,眼淚止不住。這傷這麼嚴重,能好嗎?火傷沒個把月是好不起來的,他要怎麼上朝,皇上能允他請幾個月的假嗎?
她摟著薛文瀾的肩膀,又是心痛,又是感動,哭得停不下來。
薛文瀾只是輕輕拍她的背,「沒事,什麼都不要緊,能活著就好了。」
後來才知道,是文富郡主家裡放過年煙花,煙花亂竄,結果燒了附近幾十間宅子。薛文瀾本來是陪母親吃過年夜飯後,想過來給孩子壓歲錢,結果卻看到沖天烈焰,春分跟夏至灰頭土臉的簌簌發抖,兩人是剛剛被人救出來的,春分整個人都懵了,雙眼呆滯,夏至神智比較清楚,說大小姐晚上喝了酒,早早上床睡覺了,小少爺跟小小姐回宋家,不在屋內。
但這時火焰巳經很大,再英勇的鄰居也不敢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