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舉起手上的一本書,「這是我這趟回江南在一個老書鋪找到的,想著表姊或許會喜歡,便買了下來。」
宋心瑤奇怪,接過手這才發現是一本泛黃的舊琴譜——大戶人家的姑娘,琴棋書畫都得學,她學得最好的是琴,不管快曲、長曲都能絲毫不差的彈出來。
技巧是有了,不過琴譜難尋,這下看到喜歡的東西,眼睛都亮起來,馬上打開,是一支長曲,曲名是《若河光》,一頁一頁看下,宋心瑤嘴角露出笑意,這曲子她沒見過,而且看音調,中間有一段長快音,她在內心哼了起來,這要是能彈得好,定是佳音一首。
於是笑意盈盈的說:「謝謝表弟,我很喜歡。」
薛文瀾鬆了一口氣。雖然說是罕見的古譜,但他確實也不知道宋心瑤有沒有學過這支曲子,看她翻著樂譜的神色,又是喜歡又是興奮,看樣子是沒學過的。
「表姊喜歡就好,那我回去了。」他不是打蛇隨棍上的個性,見目的達到便打算告辭。
「表弟這就回去了,那我多失禮,先生說我的水丹青已經可以見人,我做給你。」
水丹青是大戶人家才會學的東西,在茶水上作畫,有些是寫吉祥字,有些則是山水,要看天賦,也要看練習。
薛文瀾心裡高興,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好,那多謝表姊。」
大雅、小雅聽到小姐要試演水丹青,連忙把東西搬過來,煮熱水、放茶具。水滾了,就見宋心瑤束起袖子在茶水面做了起來,畫的是遠山湖水,水面一艘船,釣公半躺在船上悠然自得,又加上吉祥話。
薛文瀾這幾年雖然埋頭苦讀,但該學的也沒落下,他雖然不會,但也知道水丹青不易,沒個幾年功夫做不出這樣的東西。
於是拿起杯子,「表姊手巧。」
「是吧。」宋心瑤見薛文瀾稚氣未脫的臉上隱隱有風霜之色,知道這一趟來回江南辛苦,於是問道:「表弟這趟回江南,可把事情都處理好了?」
薛文瀾點頭,「差不多了。」
他住在宋家一直沒花什麼錢,這幾年的月銀加上過年紅包總共有快三百兩,花錢把外婆跟父親的薄墓都修了,又跟一戶人家約定每月初一十五讓他們去除草燒紙錢,他已經預先支付五年的錢銀。
至於薛家那些親戚,也不知道哪裡得來的消息,曉得家裡出了個年輕舉子,還回到江南,居然敢來客棧找他,不要臉的自稱大伯父跟二伯父,還說當時的房子只是替他們「保管」,不是真的要奪,船東賠的銀子也只是「保管」,讓他千萬不要誤會。
然後又講,他現在可是舉子,他們認識好多大戶人家都對結親有意思,他的父親既然不在,就由大伯父做主了,還已經安排好他接下來要去哪幾戶人家做客。
薛文瀾一概不理,房契不收、銀子也不收,只說自己什麼都記得,以後當了官會回報的——他就要他們提心吊膽,食不安、寢不穩。
當然這些糟心事情沒必要跟宋心瑤說,於是只簡單講了祭祀的事情,又揀了路上一些風土民情來說。
宋心瑤聽著聽著,突然笑起來,「表弟回一趟江南,口音又變了。」
「有嗎?」薛文瀾倒是不覺得,這麼一提,或許還真的又不一樣。
「人家說小時候的印象最深刻,等表弟老了,忘記京話了,說不定還記得江南話要怎麼講。」
薛文瀾一怔,老了?他還沒想過這問題。
他老了,會是什麼樣子?
子孫滿堂嗎?
跟著誰一起子孫滿堂?
他心裡有個人——雖然是專注讀書,但喜歡一個人又怎麼忍得住,原本能天天見面,後來變成兩天見一次,等她十歲過後,就只能一年見四次了。
他沒跟誰說過,也沒人看得出來。
這是這麼多年來,兩人第一次這樣靠近。
素淨的她,比起盛裝時更好看……
他是東瑞國最年輕的舉子,胸中藏書上千,可是沒人知道他內心藏著一個小秘密——那是一個小小的女孩子給小小的他繫上兔毛圍巾,那圍巾很暖很暖,還帶著餘溫,在那個寒冷的天氣裡,圍起來舒服極了。
這麼多年來,那個兔毛圍巾一直好好地放在他房間抽斗的最上層,他沒再去打開,但知道那兔毛圍巾的存在,對他而言就是一種喜歡……
一陣風吹過,沿牆而種的薔薇花飄來陣陣香氣,薛文瀾突然警醒,定了定神。
拿起茶杯,見到茶水面上除了風景,還有四個字:展翅高飛。
展翅高飛,對他來說是最合適的話了。
拿起來看了又看,心想,就把這當作是她對自己的期許,下一次考試,一定要考上進士,到時候……到時候……
「表弟?」
「我在看,表姊的水丹青做得真好。」
宋心瑤沒明白他的各種心思,只想著這表弟雖然身世坎坷但從來不刻意討好誰,能說好,那肯定是好的,於是十分高興,「先生說還得多練練,不過現下也來不及,就先這樣吧,我是覺得挺好的,矇混過關不算太難。」
薛文瀾明白,「來不及」是因為她已經十五歲,琴棋書畫說白了,都是為了給說親增加資本,但這種需要花費時間才能學習的才藝,絕對不可能在短短數月就大幅進步,於是就算不是盡善盡美,也得拿出來見人。
他心裡不太舒服,但自己跟宋心瑤又怎麼可能。
可是如果能等到他考上進士,就有轉圜餘地。
他盡量讓自己態度自然,「表姊其實也不用這麼急,我這趟回江南,發現十七八歲才訂親的大有人在。」
「我也想哪,不過我後面還有弟弟妹妹哪,我這做姊姊的不出嫁,不也耽誤心梅、心湘的青春了嘛。說來女子真艱難,新天就算晚個三年也沒關係,我們姊妹要是晚個一年,恐怕京城就會傳我們有問題了。」
「表姊是明年就要出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