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摸她的頭,他從沒想過可以這麼快就擁有她,更沒想過,短短兩年光陰,竟讓一個稚童長成這模樣。
她變美了,很美,比前世的沈青更美麗。
學問讓她有自信,本事讓她對自己更篤定,她褪除前世的抑鬱寡歡,變成一個截然不同的女子。他更喜歡此生的沈青,握緊她的手,他低聲道:「你不需要回報,因為待你越好,我會更快樂。」
曾經以為快樂再不會回來,誰想到遇見她,她把快樂塞進他胸膛。
什麼時候決定和她一世交纏?是前世可憐的沈青把一顆雞蛋、一顆鴨蛋塞進他手中的時候?是握住她抓著斧頭的手,感受她在他胸前簌簌發抖的時候?還是在草廬裡遇見一個截然不同的沈青開始?
不確定,但他確定喜歡是種蠶食鯨吞的事,一旦回過神,心已經落在她身上,再也挪移不開。
「真這麼喜歡我嗎?」
他笑、他發傻,這種事還用說。
見他不說,沈青自顧自道:「這就是天才的困擾啊,不知不覺就被人給偷偷喜歡上、惦記上了。」
一句話,惹得殷宸低笑不止。
「怎麼,不認同我的話?還是不認同我是天才的事實?」
「你確實是天才,兩歲會認字、三歲能讀文、四歲能寫詩,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子不多。」
「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
扶起她的肩膀,與她面對面,他認真說:「青青,我與你父親談過。」
他的話瞬間將氣氛凝結,一時間,車廂裡有令人難忍的安靜。
好半晌後她才開口,「他找上你?」
「是。」
「談什麼?」
「很多。」談她的成長、她的喜怒哀樂、她的依賴、她的一切一切……
「然後呢?」
「他愛你。」他做出結論。
簡短三個字,利落地把她的心給刨出來,丟進濃醋裡。
真討厭呵,她掩著藏著搗著,不教人知道的事兒,他怎就光明正大說了?
握緊她的手,他強迫她抬頭。「你這樣對他,並不公平。」
「你也要撻伐我了,也要認定錯的是我?也要覺得我很壞?也要……」
搗住她的嘴,阻止她的喋噪不休,他認真望著她的眉眼,用最大的耐心對她說:「我沒要撻伐你,我只是心疼,我相信你也一樣愛岳父,只是恨一個你最愛、也最愛你的人,很辛苦對吧?」
與他對望,眼眶漸漸凝起淚花,他的話怎麼這樣毒啊,一句話便刨了她的心,又一句話就腐蝕了她的感情。
全世界的人都忙著指責她、糾正她,只有他看見她的哀慟與辛苦。
猛然撲進他懷裡,她捧起他的臉,狠狠地吻上他的唇。
殷宸一怔,片刻後,柔軟了眉眼,他抱緊她,奪回主控權,在她唇間輾轉流連,一遍遍吻著,讓她明白,他對她有多麼心疼。
殷宸親自送青青返家,這行為令沈老夫人不悅,但對方位尊,她不敢有多餘的話。
「廚房裡送來銀耳紅棗湯,小姐要不要先用一點再更衣?」水月問。
她家小姐脾氣怪,從外頭回來必要沐浴,說外頭細菌多,得洗洗才不會染病。細菌是啥水月不曉得,但聽口氣肯定是髒東西,可哪兒髒了,真正髒的是人心。想到柳氏那些小動作,令人不齒。
沈青端起銀耳紅棗湯,輕輕攪動湯匙,她想起那年母親病重,大夫說要用燕窩養著,沈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便是沈老夫人喝燕窩,每個月頂多就三兩用度,可是為了娘的病,爹賣掉不少字畫,給娘籌來一碗又一碗燕窩。
娘心疼她,也想讓她吃喝上,她笑著反對。「若不是要用它來養病,誰肯吃?燕窩可是燕子娘親為哺育下一代,吐出來的心頭血,銀耳效果相仿,我吃銀耳便是。」
吃著吃著,娘吃慣了燕窩的味道,她也習慣了銀耳滋味。
在晉縣,外婆天天給她換著花樣做點心,再返回沈家……這碗銀耳紅棗,除了爹,不會有人為她如此上心。
一匙匙,沈青慢慢喝著,她想起和母親用燕窩、銀耳豪氣乾杯的模樣,穿越一遭,她相信靈魂轉世,不知道娘的魂魄歸往何處,蓬萊仙山?二十一世紀?或是人人羨慕的天堂?放下碗,她看見水月一臉怪模樣。「怎麼了?」
「今天雲裳坊的老闆來了,柳氏暗中命他以次充好,把折下來的銀子送到她那裡。」
沈青失笑。阿宸把練過高級輕功的水月給她,實在是大材小用,她閒來無事就跑去聽壁腳,府裡大小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是連這點小錢都要貪,這些年,柳氏是活得多憋屈啊?所以身為女人,怎能不自立自強,依附男人的日子,要如何事事順心?
「小姐,你不生氣?」她奇怪地看著沈青。
「有什麼好生氣的?」她本來就沒打算帶走沈家任何東西。
「上回首飾頭面也是,這次又來,真不曉得她在想些什麼?」
還能是什麼?不就是貪婪嗎。「行了,備水吧,今天有點累,想早點睡下。」
「是。」水月轉身準備下去吩咐,可還沒走到門邊呢,意外突然發生。
一股腥鹹味湧上,噗地,血從沈青喉間狂噴而出,眼前漫起一陣血霧。
沈青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場景何其相似……那年,娘也是吃下燕窩,一口鮮血吐出,昏倒在地,之後身體每況愈下,所有人都以為她傷心過甚,以為她失去求生意志……暈眩一陣強過一陣,天花板在頭上快速旋轉,她站不住了……
「小姐,你怎麼了?」水月急促的聲音傳來。
她閉著眼睛,強抗那陣暈眩。
「藏銀耳、找師兄……」無法說得再多了,眼前一片黑,她不由自主墜入深谷。
「幸好發現得早,婢女及時催吐,調養幾日便可恢復。」
大夫聲音不大,但迷迷糊糊間,沈青聽見了。
心中苦笑,還以為宅斗宮斗的戲分與自己無緣,沒想到還是遇上。
是誰動的手?沈老夫人?不會,沈老夫人頂多痛恨她不守規矩,還不至於要她性命,何況能攀上這門親事,她心裡怕也是樂意的,那麼……是柳氏?為了嫁妝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