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點頭。「沒有任何賞賜比人命更值錢。」
「你說的對,如果時間能夠倒轉,我不要夫婿成為英雄,我只想與他平安到老、相偕相守。青青……」玉華長公主語重心長地喊她,沈青抬頭,對上她慈藹的目光。「永遠不要做讓自己遺憾的事。」
婆媳相望,說不出口的話在眉目間傳遞。
這時,一個不識相的聲音傳來。
「婆婆可真偏心,與青妹妹感情這麼好,卻老是躲著我。」徐嬌娘一開口就是挑釁。看見她,玉華長公主輕聲道:「靜嫻,扶我進去。」
「是。」靜嫻姑姑上前。
徐嬌娘不滿,揚聲道:「婆婆就這麼不待見媳婦?」
玉華長公主連應聲都懶,起身就要往小佛堂走去。
徐嬌娘不懂得適可而止,搶身擋在前頭。「就算婆婆不喜歡媳婦,可今天皇上大賞徐家和鎮國公府,功勞是咱們兩家人立下的,怎麼也得辦一場宴席,讓所有人看看皇上的賞賜,也教京城百姓們明白,他們能夠安居樂業是托了誰的福。」
玉華長公主冷笑。「眼皮子淺的東西,不過是一場勝仗就值得大肆宣揚,果然,沒有底蘊的家族,只能養出這種女兒。」丟下話,她對沈青說:「把東西造冊入庫後進佛堂來,幫娘抄一卷經文。」
「是。」沈青應聲。
玉華長公主伸手,沈青上前攙扶,與靜嫻姑姑一左一右將她扶進小佛堂。
徐嬌娘氣得咬牙切齒,眼看左右無人,以寬袖作為掩護,悄悄地往沈青的杯子裡加入些許東西。
待沈青回來,看見徐嬌娘對著滿桌子賞賜東摸摸、西摸摸,她問道:「這麼好的東西不用,擺在庫房裡多可惜,我能帶幾樣回屋裡嗎?」
「你想要哪幾樣,讓下人去跟靜嫻姑姑傳話,娘允了,我自會命人把東西送過去。」沈青不疾不徐回答。
「哼,小氣。」說著,徐嬌娘一扭頭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沈青失笑,徐家本是小門小戶,之後因為帶援軍阻戰,徐澈才得到重用,可即便如此,大穆也丟失兩座城池,割地賠款,面子盡失。
武官家庭長大的女孩,自然不會太重視規矩,更別說讀書習字,培養氣度,玉華長公主自然是看不上的,皇帝點這場亂點鴛鴦譜,委屈太多人。
拿起筆,沈青將對過的禮單一一謄抄後,命管事把東西收進庫房裡,她端起茶水,正準備喝時,水月不知從哪裡跳出來,手一抄將茶盞帶走。
「夫人,茶涼了,我去換上一盞熱的。」
沈青困惑,茶水……並不涼啊,何況水月不是待在院子裡,怎麼突然出現了?
園丁將幾盆初綻的鮮花擺在窗下,不知名的花香氣襲人,沾滿甜香的空氣從窗口漫入,花朵又大又艷,能掐得出血似的。
沒多久,香味熏染了沈青一身,只是人在鮑魚之肆,久聞而不覺其良,沈厚聞久了便也沒注意。
「夫人,爺寫信回來。」水月拿著信往屋裡跑。
這封信整整比皇帝的賞賜晚了大半個月,很厚的一迭,她打開信,細細讀過,讀著讀著便心跳加速。
信中寫到,他們一到邊關,二話不說便將徐澈一派人馬通通關押起來、奪走虎符,在穆穎辛盡展皇子威風後接管軍隊。
原以為會是困難的事,沒想到邊關將領早就對徐澈大為不滿,就算沒有齊磊帶兵壓境,也有人在暗中醞釀造反,好讓千里外的朝廷知道,他們受了多少不公待遇。
也是因為官兵有二心,才讓齊軍在短短幾天內攻破池州。
殷宸等人迅速重編軍隊,擬定戰術,在齊磊猝不及防間將池州奪回。
然為了不教皇帝心生懷疑,回報朝廷的捷報中他們仍然把徐澈的姓名加在當中。
徐澈的同夥張霖、趙進等人,蛇鼠一窩、尸位素餐,全是沒骨氣沒本事、只會巴結奉承之人,刑具一上,當年殷家軍被滅的真相很快便水落石出。
那年徐澈只是皇帝身邊的侍衛,他擅長察言觀色,小意巴結,頗受皇帝所喜,他窺得帝心,知皇上忌憚殷家,一句功高震主令皇帝心生不安。
機緣巧合之下徐澈結識齊磊,兩人暗中交換條件,以兩座城池交換殷家眾男兒的性命。
殷正堂身邊有一名副將名喚雷峻,他是徐澈姻親,兩個積極想往上爬的武官一拍即合,雷峻成了細作,將軍情透露給齊磊,助他奪下城池,而齊磊將蓋著齊國虎符的密信交予雷峻,由他呈到皇帝跟前。
看到密信,皇上心中不是沒有疑問,只是忌憚鎮國公在前、丟失兩座城池在後,便草率下令,讓徐澈帶領大軍駐紮杞縣,直到殷家全軍覆沒,證實殷正堂通敵實為空穴來風,才下令援軍進入池州。
在徐澈和齊磊的約定下,齊磊退兵,將池州還給大穆,這一筆功勞自然落在徐澈頭上,從此他取代鎮國公,駐守邊關。
徐澈接到派令後,第一件事就是殺雷峻,消滅證據。
事已至此,皇帝再蠢也曉得自己被人欺騙,他想抓雷峻審問,可徐澈上報雷峻戰死沙場。
死無對證,皇帝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無處說。
皇帝心虛,卻不願面對自己的錯誤,而徐澈送回來的戰報上,一句「鎮國公誤判軍情、行事魯莽」,解釋了所有的事,也解決皇帝的困擾,從此皇帝將徐澈當成心腹,對他深信不疑。
而朝堂臣官哪個不是歷練千年的狐狸?皇帝對徐澈的態度擺明已捨棄鎮國公府,從此朝堂再無人敢再提及殷正堂。
更有那擅長溜鬚拍馬的在朝堂上阿諛不斷,道:「鎮國公誤斷軍情,致十萬大軍盡沒,皇上不但未追究還讓其子繼承爵位,實為仁慈寬厚。」
也有人在外散播此事,把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打成過街老鼠,只為隱藏皇帝的過錯。
殷宸輕易便將此事查清,倘若皇帝願意,陳年舊事要水落石出並不困難,但皇帝不但不動作,反而處處掩飾,甚至提防鎮國公府、疑心殷宸,這說明皇帝隱約猜出徐澈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