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文武百官卻都知道,長年遊走眾國,且因長袖善舞而獲得「然公子」美名的斐然,這些年來其實一直都在暗地裡為小皇帝負起原國對外邦交大任,就連原國與他國通商之事,也幾乎大半都是經由他手,偏偏這個然公子很少在原國中露面,難得今日有這機會,自然每個人都想一睹其真顏。
一眾激動的人氣喘吁吁地跑過大半座皇宮來到御花園內,小皇帝撇下身後跟著來看熱鬧的跟屁蟲們,踩著作夢般的步伐進入賞景小亭內,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斐然。
「三、三三……」斐藍的眼底覆上了一層感動的水光。
斐然挑起劍眉,「三完了沒?」
「三堂兄……」他都幾年沒見斐然進宮過了?他還以為,斐然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宮內一步。
「南濟城的事可處理好了?」斐然也不管他的身份是皇帝,照舊只把他當成是自家堂弟來看待。
「處理好了……」他乖乖點頭,目光時不時地瞄向他懷中的娃娃。
「我想你已聽說了我有個魂役。」在納蘭清音的情報網之下,很少有事能夠瞞過他的。
斐藍的臉上寫滿了好奇,「就是她?」
「嗯。」斐然落落大方地道出來意,「她叫尚善,今兒個我就是為了她才進宮的。」
陪著小皇帝一塊兒來此的勞公公,趁著他倆敘話之時,已迅速打點好一切,一排的宮女在他的安排下魚貫步入小亭內,在石桌上佈置了茶水與美味的糕點。
「她不吃這個,大魚大肉儘管上。」斐然儼然就是個寵壞孩子的家長,他側首向勞公公交代,「記得,全肉,不要有半點素。」
「是……」
當斐然與小皇帝討論完近期各國外交動向時,勞公公也已讓人將桌面上的糕點撤下去,改換上斐然所指定的各式葷菜,斐然將餓了一早的尚善擺放在椅上坐好,摸著她圓圓的髮髻道。
「你就在這兒慢慢吃,不夠再告訴她們。」滿滿一桌山珍海味,夠她打發時間了。
尚善扯住他的衣袖,「你上哪去?」
「我得先去做點準備。」斐然拉開她的手,好聲好氣地說著,「乖乖等我回來,知道不?」
「嗯。」
斐然在飢腸轆轆的尚善開動時即快步走出亭外,斐藍忙追在他的身後。
「三堂兄,你要去哪?」
「想跟就一塊兒來吧。」斐然提拎起他的衣領,直接甩開那票也想跟著來的大臣,跳過花園的圍牆、踩上宮殿的殿頂,一轉眼就來到一處斐藍沒想到還有機會重遊的地方。
被劃為宮中禁區,已被棄置多年的大內刑堂,堂外偌大的院子裡,石砌的地板縫隙間已長滿了雜草,院旁以往林蔭鬱郁的樹叢早已枯死,朱漆已斑駁的殿門上落了幾具重鎖與泛白的封條。
不只是斐藍,就連斐然本人也從未想過,當年在死裡逃生後,他會再來到這個地方。
簌簌的眼淚,不受制地自斐藍的眼眶落下,將他明黃色的龍袍染上了點點淚痕,斐然轉首看著一逕壓低了腦袋無聲哭著的他。
「你哭什麼?」都幾年前的事了,這小傢伙還那麼在意?
「朕、朕……」斐藍哽咽地說著,「都是朕害了你……」
要不是為了他,當年宮中大亂時,斐然本是有機會逃出宮中的,可是為了保全他這個太子的性命,斐然選擇了把他和勞公公藏起來,替他引走大批搜捕的追兵,卻也因此落到了斐冽的手裡,被關在這個刑堂中受了無數大刑。
甚至在最後,斐然還被迫在魂紙上許願,付出那種幾乎毀了他一生的代價……
「都過去了。」斐然一手攬過他的肩頭,不客氣地拉起他的龍袍擦去他滿臉的淚。
「可是……」
「行了,有閒工夫哭的話,你還不如來幫我做點正事。」斐然以指用力彈了他額頭一記,轉身走至刑堂大門前,運起內力一把扯掉上頭大鎖,兩掌拍開久未再開啟過的門扇。
他捂著紅通通的額頭,「什麼事?」
斐然自懷中掏出一疊白色的符紙遞給他,順便還交給他一小罐漿糊。
「還債。」他可忙得很呢。
當斐然他們在刑堂裡按照清遠事前的指示,各自蹲在地上四處貼符時,花園裡的尚善已成了眾家大臣圍觀的重點。
尚善撕下一隻雞腿,任由他們將小亭圍得水洩不通,照樣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吃得很香很痛快,嗯……皇宮裡的御膳果然與眾不同,不是外頭尋常酒樓可比的,不吃光這一整桌,那實在是太對不起她的肚皮了。
嗅著食物的香氣、看著她豪邁的吃相,站在亭外觀看的眾人,都不自覺地跟著吞嚥起唾沫,並紛紛在心底想……
真有這麼香、這麼好吃……這麼滿足嗎?
「老夫餓了……」就快能告老退休的太師摸摸自己快餓扁的肚子。
「下官也餓了……」宰相大人吸了吸溜到嘴邊的口水,這才想起他也還沒用膳。
似是被尚善的食慾給傳染了般,此起彼落的腹鳴聲,不久便在亭外熱鬧地響了起來,在眾人都眼巴巴地吸著口水時,斐思年走進亭中並在她的對面坐下。
尚善看著不請自來的他,放慢了啃食雞爪子的動作。
斐思年先為狼吞虎嚥的她倒了杯清茶,再微笑地對她介紹自己。
「我叫斐思年,是那個臭小子的大哥。」
她登時叼著雞爪子愣住了。
斐思年幫她把雞爪子拿下來,取出帕子溫柔地擦著她吃得一臉油膩的小臉蛋,趁她還張大著眼對他發呆,他順手也把她的兩手給擦過一回。
「這些年,是斐然對不起你,所以……」他邊說邊以指拈起掉在她衣服上的食物碎屑。
「所以?」
斐思年壞壞一笑,「往後你就使勁的折騰他吧。」
「……這樣好嗎?」這個大哥真的是親生的嗎?
「當然好。」斐思年徐徐說出與他溫文儒雅外表完全不搭的話,「那個一年到頭老是有家不歸的臭小子,出門就跟丟了似的,哪怕我打斷他的兩條腿,他爬也還是會給我爬出府去,我老早就想痛快揍他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