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她若不給,屆時墨清菊真找她姨娘討要,姨娘真會再做一個更好的給墨清菊。
墨清荷怒其不爭的抬手戳了戳她的額頭,罵道:「你怎麼這麼好欺負,人家搶你就給?你就是這麼傻,人家才會一再欺到你頭上,以後是不是就算被搶了丈夫、搶了孩子,你也給呀?」
墨清暖垂下螓首,「不是什麼要緊的物事,沒關係的,多謝八姊。」
「你呀,怎麼這麼沒用!算了,我不理你了。」墨清荷氣呼呼的拉著姊姊拂袖離開。
墨清暖也回了自己房裡,她靜靜坐在桌前,怔怔的望著窗外的一株梧桐。
半晌後,孔靜回來,從服侍女兒的那兩名丫鬟那裡得知女兒又被欺負了,她走進女兒的房裡,遣走下人,將房門關上。
見她進來時女兒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她上前摟著女兒的肩,安慰道:「沒關係,我再做支更好看的簪子給你。」
沉默須臾,墨清暖回頭望向孔靜,幽幽開口,「娘,今天八姊罵我怎麼這麼沒用,任人一再欺到頭上,以後是不是就算被搶了丈夫、搶了孩子,我也得給?」
在人前,她會依規矩喚孔靜為姨娘,不過私下只有她們母女兩人時,她會親暱的喊孔靜娘。
為此,孔靜曾輕斥過她幾次,當時她仍年幼,不平的反問道:「我為什麼得叫那個不是我生母的人為娘,卻得叫自己的娘親為姨娘?」
孔靜回道:「我只是小妾,夫人是嫡妻,嫡為尊,所以你必須要稱夫人為娘。」
她振振有辭的反駁,「聖人都說百善孝為先,我可以稱呼嫡母為娘,可憑什麼不讓我叫自己的娘親為娘,只能叫姨娘?這於孝道可不合。」
孔靜說不過她,這才囑咐她只能私下裡這麼叫她。
覷見女兒充滿質疑和不平的眼神,孔靜抿著唇,心疼又歉疚的低聲道:「都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不懂……從小您就要我裝傻充愣,什麼事都得一讓再讓,求您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自小什麼都學得又快又好,但娘卻不讓她在人前展現,不僅如此,還要她裝成笨拙的模樣,不許跟府裡其他的姊姊們相爭,什麼都得處處隱忍退讓。
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個兒的孩兒聰慧伶俐、成材成器?唯有她娘不同,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今天非要得到一個答案不可。
聽見女兒的追問,孔靜垂淚不語。
每當墨清暖問及這個問題時,孔靜都這般靜靜的哭著,讓她不敢再追問下去,可她委實受夠了。
她雙膝一屈,在娘親跟前跪下,「娘,今天倘若您不告訴我原因,我就一直跪在這兒不起來。」
孔靜掩面啜泣,「清暖,我要你這麼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原諒娘。」
墨清暖握住娘親的手,「娘,我十六歲了,您若真有什麼苦衷可以告訴我,我能為您分擔。」她語氣堅定的接著表明,「今日我非知道不可,否則這一切我沒辦法再忍受下去。」
「清暖,你不要逼我……」孔靜按著心口,秀美的臉龐顯得痛苦為難。
「是您在逼我啊!這些年來是您一直在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我今天只是想知道原因,難道這也過分嗎?」
娘親要她收斂鋒芒,假裝駑鈍,她不是沒有猜測過原因,起先她以為娘親是擔心她太過聰慧會遭人嫉妒,受人所害,可近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是如此,娘親似乎是另有顧忌,不讓她與墨府的人相爭。
看著女兒委屈不忿的神情,孔靜一怔,顫著唇瓣,心痛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墨清暖直勾勾的注視著她,一字一字道:「我想知道原因,娘,請您告訴我。」
沉默良久,孔靜擦了擦淚,抬眸深深的看著女兒,心知女兒今天不求個答案是不會罷休的,她閉了閉眼,將女兒扶起來坐到一旁,理了理思緒後,用有些沙啞的嗓音緩緩說道:「清暖,我知道這些年來委屈你了,這一切全是娘的錯……全是娘的錯……」她陷入過往的回憶裡,目光變得有些幽遠,「娘之所以讓你這麼做,是因為……你不是墨家的孩子。」
這個秘密太過震撼,讓墨清暖一時間有些懵了,「什、什麼?!」
她曾做過無數猜想,唯獨沒想到這種可能。
「對不起,這都是娘的錯!」孔靜愧疚的抱住滿臉震驚的女兒。
墨清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不敢置信的問:「那……我是誰家的孩子?」
孔靜起身,從櫃子裡取出一隻長匣子,她懷念的摩娑著那匣子,柔細的嗓音訴說著過往,「我娘在我幼時就病逝,那年我八歲。我爹在外頭欠了賭債,拉著我,想將我賣進窯子裡換銀子,恰好有個住在隔壁村的尚老爺子路過,他可憐我,便拿銀子買下我,把我帶回尚家。尚老爺子的妻子、兒子、兒媳都過世了,膝下只有一個孫兒,名叫尚綸。他們祖孫倆都待我很好,我從此留在尚家。
「我與尚綸一塊長大,彼此情投意合,在我十五歲那年,我們本要成親,沒想到在成親前一個月,山洪爆發。當時尚綸跟著尚老爺子在外頭行醫,獨留我在家,我被隔壁一位大嬸拉著匆忙去避難,待洪水退去後再回來,我發現整個村子都被山洪沖毀,死傷不少人。後來我在溪邊發現了尚老爺子的屍首,而尚綸卻不知所蹤……」
當年就在她急得四處尋找尚綸時,娘家大哥找上她,知曉尚綸下落不明,竟又要將她賣給別人做妾,她不肯再被賣,趁夜悄悄逃走。
她逃得匆促,身無分文,餓昏在路上,被一位回鄉探親路過的知府夫人給救了。
她跟著尚老爺子學了點醫術,認得不少草藥,也會做些藥膳和藥膏,為了報答知府夫人收留她的恩情,她常為知府夫人熬煮藥膳,調理身子,知府夫人的身子骨因此越來越好,對她更加喜愛。由於知府夫婦倆膝下無女,遂認她為義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