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大悟,是那邊啊!是袁家「那一邊」,和甯語瞳無關的「那一邊」,確實是闔家團圓餐,只是她……不在團圓的圈圈內。
「寶珠姊姊來了,想見夫人。」秋陽進門稟報。
瞳瞳深吸氣。「讓她進來。」
寶珠並沒有隨她嫁入袁府,瞳瞳把她留在老宅當管事娘子,負責製藥廠。
梳洗過後,瞳瞳見了她。
「小姐,這一季的盈餘兩千六百多雨,我留下六百三十八兩應急,剩下的兩千兩全在裡,小姐點收。」
瞳瞳幾次想搬大藥廠,最終歇了心思,樹大招風,袁裴我不在,她不想引起太多豹狼覬覦,因此數年來供應的仍然只有百草堂,收入穩定,能小康,卻無法大富,但好歹靠著盈餘把袁家製成如今模樣。
看過賬本,瞳瞳把銀票推到寶珠跟前。
「姑爺已經回來,家裡的吃穿用度再不需要靠咱們,這銀票你就積攢著,等哥哥回京後,再把銀票交給他。我和百草堂簽下十年長契,往後像現在這樣,逐月供藥就行。」
寶珠道:「製藥的事奴婢會繼續進行,萬萬不會出半點差錯,只是銀票……還是由小姐收著吧。」
瞳瞳了偏頭微曬。「過去幾年是情非得已,我打心底不願意把娘家與婆家的產業混在一起,如今姑爺回來,恰恰藉此機會把兩邊的東西分得清清楚楚。
「當初我沒把藥廠當成嫁妝,便是想為大哥在京城裡留下一片產業,好待日後返京不至於半點基業都沒有,所以還是你收著。」
「大少爺真的會回來嗎?」
「會的,一定會的。」她必須這樣相信。
夜漸深,身為主母,應該在晚膳上張羅入席的,但是想起「那邊」,瞳瞳竟連動作都不敢。
她不出現,那邊會更和樂融融吧。他們會聊著邊關大小事,在裴哥哥的刻意之下,他們將彼此瞭解,互相熟悉,倘若她出現,只會破壞氣氛對吧。
那就再缺席一次,也許缺一回,兩回,三回……她將一路缺席下去,她可以在袁家當個隱形人,乖巧地、安靜地、無波無灘地,直到生命終了。
只是……這樣子有沒有關係?這樣的生活,她要不要?
她不知道,心還亂著,腦子更亂,所有和理智相關的東西全數消弭。
慎之抱著包狀進屋,看見兒子,瞳瞳放鬆了表情。
「娘,您看。」他把包袱放到桌上。
「這是什麼?」
「新衣服,雪兒妹妹的姊姊做的,一套送給我、一套送給娘。」
打開包袱,裡頭有兩套嶄新衣服,程月娘很會做人,相較之下,她確實不是個大方主母。
「慎兒喜歡雪兒妹妹嗎?」
「喜歡。」他毫不考慮地回答了。
笑容僵在瞳瞳臉上,這麼快就收服兩個人,兩顆心?不是刻意的,但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存在很多餘。
見瞳瞳不語,慎之的笑也僵了,他舔舔唇,遲疑問:「娘不喜歡雪兒妹妹嗎?」
「如果娘不喜歡,那慎兒也可以不喜歡嗎?」
她看出他臉上的掙扎,她知道逼迫孩子選邊站很可惡,但是她貪婪地想知道他的答案。
雖然瞳瞳清楚,知不知道都不會改變狀況;雖然瞳瞳明白,不該用自己對慎二的一點恩情來阻止他的心,雖然理解這樣的貪婪不聰明,她卻還是……愚蠢貪婪了。
他皺眉,他痛苦,她卻持續用沉默逼迫他。
最終,慎之咬牙。「如果娘不喜歡,我便不跟雪兒妹妹說話了。」
她逼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卻也在慎兒臉上看見自己的殘忍,她想抱抱他,想柔聲告訴他。
「對不起,娘不是真心的,你想喜歡誰便喜歡誰,不必在乎娘喜不喜歡」,只是還來不及說話,已見袁裴冷著臉大步走進屋裡,他一語不發地看著瞳瞳,彷彿她做了多麼荒謬的事。
「慎兒,你去告訴祖母,你們和月姨、雪兒妹妹先用飯,不必等我們。」
袁裴是來喚瞳瞳到前廳用晚膳的,他知道她心裡難受,知道她昏睡一整天,他帶來慎兒和月娘親手做的衣服,企圖緩和氣氛,沒想到瞳瞳會在背後唆使孩子。
看著嚴肅的父親,慎之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他焦急地看著娘。
瞳瞳苦笑,他聽見了?要秋後算帳了?也好,算清楚一點,算得她更明白自己的定位,更清楚自己的付出是多麼白癡的事情。
她摸摸孩子的頭,說:「乖,你先去吃飯,記得……」
「不可以偏食。」母子倆異口同聲,像過去般默契十足。「可娘中午也沒吃。」
真好,還有個兒子記得自己還餓著,可是有人迫不及待要算算帳本了。
「娘和爹爹談過就吃,別擔心,用過飯後別急著坐下來唸書,要先消食。」細細叮囑過,她送走慎兒,轉身對上袁裴。
「你容不下月娘?」他開門見山問道。
「是。」她實話實說。
「她有我的孩子,皇帝同意賜婚。」
「這兩件事我是被迫接受的。」
「不管被不被迫,你都必須接受。」
「如果我不呢?」
「你不能不,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我改變不了別人,卻可以改變自己。」
「怎麼改變?變得惡毒自私?變得愛挑撥離間?難道攪亂一家子的平靜會讓你比較快樂?你非要把日子往苦裡過,這樣真的會比較好?」
原來她惡毒自私?原來在他心目中,她是個挑撥離間的女子?無聲失笑。
「在今天之前,我不苦。」她回答。
「換言之,你並不想我回來?可以,我立刻請旨,帶月娘長駐邊關。」
他這是在逼她當惡人,明知婆婆多麼盼望他回京、承歡膝下,他卻用這個來威脅不厚道,太不厚道了。
她心疼,疼得喘不過氣來,疼得派水直流,她拚命瞠大眼睛,努力看清眼前這個男人,她想知道,他還是不是她認識的裴哥哥。
「瞳瞳,你錯了,你不應該離間慎兒和雪兒,他們將來要同處在一個屋簷底下,必須親相愛、親彼此為知己,我很高興他們能夠投緣,你不該因為自己的狹義妒忌,破變他們純粹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