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幾乎奪去她的呼吸。
「六點整,我會準時到。」
☆ ☆ ☆
大漢拉高褲管,涉在溪水之間,小心翼翼地扳開一塊石頭,檢查下方有沒有蝦子藏躲。
他們所在的溪澗,就是心心屋後那個平台看下來的風景。澗谷極深,往下削落約一百公尺,方才大漢帶他走一條極險峻的捷徑下來。
「小子,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多抓一點蝦子,晚上吃鮮蝦沙拉。」他嘴角銜一根青草,懶洋洋地坐在岸邊。
「我是問你對心心有什麼打算!」大漢回頭瞪他一眼。「看你在村子裡閒蕩了兩個星期,她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我實在為你擔心啊!」
「這種事,也不是我自個兒在旁邊急就有用的。」他無奈地攤攤手。
大漢想想也對。
「不然你學我好啦!我相好的老公剛死的時候,也是對其他男人都愛理不理的。可是她老公是我以前的好朋友,我總不能不照顧一下他的身後人嘛,是不是?照顧著、照顧著就照顧出感情來啦!所以你只要跟我一樣,拗它個七年、八年,女人遲早會心軟的啦!」大漢越說越得意。
他是好意的,他在鼓勵你,他不是真的期望你苦挨十年八年!郎雲理解地點點頭。
「謝謝。」
「反正阿國已經死了,你跟他又長得那麼像,說不定心心哪天想通了,決定抓你當備胎用一用,這樣說起來,你的運氣還比我好。」大漢樂觀地說。
這,真的是鼓勵吧?他歎口氣,接受山中人的質樸天性。
「我會的。」
「老人家有說,等水清了,蝦子就抓得到了,所以你只要耐心等到水清……等一下,講到蝦子我才想到,我們兩個明明要一起來抓蝦,你怎麼還坐在上面乘涼?」
「這叫做『經濟效益』,弄濕一個人即可完成的事,何必要兩個人都下水呢?」他合情合理地指出。
唔……這樣講好像也有點道理!大漢搔搔腦袋。
十月晚秋,天色暗得快,才五點鐘而已,寶藍色夜幕已經從天的另一邊慢慢掩過來。想到還得再爬那條險峻的山道上去,他歎了口氣。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去等吃水餃。」
一聲孩童的尖叫突然貫穿山谷!兩個男人飛快抬起頭搜尋聲音的來處。
「那裡!」大漢指著平台的方向。
入眼的情景,讓他們兩人拔腿飛奔──
☆ ☆ ☆
「人快掉下去啦!快快,趕快拿一條繩子來!」
隘口亂成一團,小朋友們嚇得縮在一邊。幾個先趕過來的大人擠在山崖邊,拚命往下張望。
「發生了什麼事?」郎雲推開眾人,第一眼看到擠在最前方的葉以心。
她幾乎半個身子全探在沒有圍欄的懸崖上方。他心頭一緊,撲過去一把將她拉回來。
她抽了口氣,已經慘白的臉色更加沒有血色。
「誰掉下去了?是誰掉下去啦?」大漢在後面急得團團轉。
「是小卿……」她哽咽,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前幾天下雨,山崖邊的土地變軟了,小卿探出去摘花的時候整個人突然滑下去。」
如此險峻的陡坡,村裡為何不在邊緣做一道圍欄呢?郎雲忍回一句低咒。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讓我看看。」他把葉以心往後一推,交到大漢懷裡。
崖口附近缺了一大塊面積,他示意所有人退到安全範圍外,以免土石繼續崩落,自己盡量往前探看。
「心心姊……」細細的哭救聲飄上來。
葉以心心如刀割,恨不得立刻撲過去相救。
郎雲看到一顆黑色的腦袋和一點淡綠色的衣服。小女孩滑下去之後,跨坐在一根凸出來的腐木上,暫時被撐住,然而那截木頭能撐多久,沒有人有把握。山風一吹,小腦袋跟著一起上下起伏,顯然樹幹已經不牢靠了。他想探出去看得更清楚一些,猛地腳底一滑,更多的土石往下落去。
「啊──」小女孩感到一堆沙石落在自己頭上,嚇得發出尖叫。
「小卿,你不要亂動,聽到了嗎?乖乖坐好,叔叔馬上救你上來。」他回身看一眼現場的大人。
趕過來的人幾乎都是五、六十歲的中老年人,只有他和大漢看起來身強力壯。他向大漢招個手,大漢把她往旁邊一推,小心翼翼地來到他身後幾步遠,不敢靠太近,以免對松落的土地施加太大壓力。
「我們丟一根繩子下去,一起把她拖上來。」大漢建議。
這是唯一的方法。郎雲點點頭。「拿一條穩固的繩子來。」
某個人立刻跑開,不一會兒抱著兩大捆麻繩回來。
「小卿,叔叔丟一條繩子下去,你把它綁在腰上,多綁幾圈,叔叔拖你上來。」他探頭大喊。
「嗚……」
繩子迅速拋出邊緣,慢慢往下垂。
「你綁好繩子之後,扯兩下讓我們知道。」他喊道。
不一會兒,繩子扯了一扯,表示纏牢了。
「我來就好,你退開一點。」郎雲對大漢簡潔道,
大漢看土質越來越鬆軟,確實不適合擠兩個大男人。「好,需要的時候叫我一聲。」
郎雲開始收勁。一開始很順利,麻繩往回拉了約五十公分左右,猛不期然下方傳來一聲尖叫,手中陡然一緊,一股強烈的力道竟然往下拉。他連忙揪緊,後面的大漢趕上前助他一臂之力。
「小卿,發生了什麼事?」繩子沉重不堪,超出一個小女孩應有的體重。
「腳……腳夾住了……被樹……」抽抽噎噎的細音傳上來。
「小卿,你可以把腳抽出來嗎?」葉以心在後面心急不已。
底下一陣窸窣聲響,然後又是一聲驚叫。
「腳抽不回來,嗚──」小女孩放聲大哭。
這樣不行!郎雲示意大漢一個人抓緊繩子,冒險趴在地上匍匐前進至邊緣。小孩的頭還看得到,比方才又下滑了一些,那截腐木已經越來越不穩。
「大漢,繩子也纏在木頭上,不管用了,鬆開沒關係。」他回頭問。「你體重幾公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