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胭脂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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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再仔細一看,桶子裡有塊板子,正好托住他的上身,即使他睡沉了也不會往下掉,防止溺水。

  「柳笑風,你不會真睡著了吧!你是在拔毒,不是來泡澡的!」他似乎忘了這兒並非城主府,愜意自在的當起大爺了。

  隔著一扇杜鵑啼春彩繪紅梅玉石屏風,看不過眼的於香檀冷冷譏誚,鵲占鳩巢不知羞恥,還自得其樂。

  「嗯,是睡了一覺,可惜被你吵醒了。」他伸了伸懶腰,苦笑。

  經過五次的針灸後,他的身體較能抗疼,由一開始不能忍的劇痛到漸漸能忍受,一次一次的扛過去。

  針灸拔針後是兩個時辰的藥浴,剛一入桶時,他燙得立即跳出來,可又被塞進去,強按住雙肩,直到他適應那熱度,慢慢將身子往下沉,壓著他的手才放開。

  水很燙,燙得全身的皮膚都麻了。

  可是漸漸的,酥麻的痛有如小針在扎,由腳趾頭往上竄,一抽一抽的痛意蔓延週身,無數的細針在身上戳刺,深紅色的藥湯一點一點變黑,不斷發出難聞的惡臭。

  但是隨著水變黑,他的痛也在減輕中,越泡到後頭身子越輕,像要浮起來似的,平時重石壓胸的系氣往胸腔兩側散去,一股不明的氣勁從四肢、軀體溢出,流入藥湯之中。

  「少把於府當窩了,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她把清凌院借他是當他為客,何況住客棧也不方便治療,他倒是反客為主,圈地為王了。

  他抬眼一睨屏風外隱隱綽綽的身影,唇畔微微上揚。「逼死自己的丈夫會遭雷劈,你不是這種人吧?」

  「我是,且你還不是我的丈夫,我正打算退婚。」風水輪流轉,換她要毀約背契了。

  相信她這麼「識相」的主動退位,能為康復的孫兒另娶高門佳媳,柳老夫人定額手稱慶。

  「找好下家了?」這女人想氣死人輕而易舉,她的一言一語都帶著倒刺,輕輕一扯便肚破腸流。

  「是。」

  一戶「好」人家,書香門第,公婆和善,上有兄下有弟,無大姑小姑,是個讀書人,寒氣入肺,三咳四喘,不久人世。

  「因為我死不了?」就著竹管一吸,溫熱的羊奶在口中轉了一圈,滑落喉間。

  有時是參湯,有時是雞湯,有時是米漿,但最多的是和茶葉一起煮過的羊奶,加點蜜更好喝。

  柳笑風拔毒的過程流失的水分太多,於香檀見狀心有不忍,便換著花樣為他補水,免得他脫水傷身。

  誰知從第一次嗆到,差點把肺都咳出來後,他竟然喜歡上用竹管吸水的感覺,時不時地提出各種要求,要人配合,還把自己當成大爺,使喚著臉色越來越猙獰的未婚妻。

  「對,我對當寡婦有獨特喜好。」她需要的不是丈夫,而是一個在外行走且無懼流言的名分。

  未出嫁的姑娘若拋頭露面做生意,世人的眼光和惡毒的言語足以將人置於死地,再無翻身之曰。

  反之寡婦為生計行商則無可厚非,男人都不在了,她不出門幹活能有口飽飯吃嗎?

  這世道對女人太苛待了,全是男人說話,有理無理他們說了算,用禮教約束女人五千年。

  柳笑風輕哼,又似嗤之以鼻。「我忽然覺得有個勢利的未婚妻也不錯,擋掉不少前仆後繼的母狼。」

  既然恢復健康有望,就沒什麼耽誤不耽誤,堅持退婚已沒必要,何況還能讓於香檀氣得跳腳。

  聞言,她有些怒了。「你想賴皮?要退婚的人是你,出爾反爾不是大丈夫所為。」

  他的原則呢!泥牛入海了嗎?簡直是耍著人玩。

  「我從沒說我是大丈夫,而且我生性孝順,豈能違逆祖母,這些年她為我費盡心血,我總要順她一回。」噙著笑的柳笑風一臉如沐春風,眼眉間的戾氣化作園子裡的蝴蝶,飛到東來飛到西,沾著花粉迎風飛舞。

  於香檀都要笑了,氣笑,這麼無恥的話他都敢說出口,那臉皮得有多厚呀!

  「好聚好散,何必困住彼此,你的前方有無數的嬌花等你採擷,眼光放遠點,快去找你的左嬌娘、右美妾,百花園裡眾美相擁。」

  只要別來纏著她,有多遠走多遠,老死不相見。

  「可惜我越看你越中意,其他人全失了顏色,既然我還能多活些時日,咱們湊和湊和吧!定一大師可是說我們是天定良緣。」他本是不信,如今……和尚的話也能入耳。

  「唬小孩的話聽聽就算了,別當真,當初算命師說我是白虎照日,剋夫,我的凶煞旁人擋不住。」不想死就識相點,老虎食人,先把身旁的人吃掉。

  悶笑出聲的柳笑風轉瞬哈哈大笑,把不遺餘力貶低自己的於香檀笑得滿臉發紫。「我命硬,正好對你的凶煞。」

  「柳笑風,你給點臉行吧!之前你要退婚我不允,你那橫眉豎眼的樣子多嚇人,活似我斷了你雙足一般,你爬也要爬著和我撇清關係,省得沾了你的光,這會我想開了放過你,天下之大任你行,你反倒沒我灑脫,糾結難離!」

  就像吞了一隻活蒼蠅,於香檀此時心情十分複雜,漲紅了臉。

  她有自知之明,即使她的胭脂鋪子年年為她賺進不少銀兩,在皇親國戚面前仍是微不足道的小小螻蟻,一名小商家女哪配得上城主之子,累死十匹快馬也追不上呀!

  倘若他已「英年早逝」,她起碼能在城主府佔一席之地,人家總不好明擺著欺負一個寡婦吧!就算是做做樣子,博個好名聲,十年內她定能安然無恙,還能從中得到不少好處。

  若非他之前苟延殘喘拖著不娶,她也不會無奈地找起下家人選……當然也有刺激他的要素在。

  且他那個繼母可不好對付,還有兩個側夫人,肉就那麼大塊,人人都想咬一口,甚至獨佔,勢單力薄的她如今首當其衝成了靶子。

  她最不耐煩的是人情世故,也不願站在人前當靶子,一旦成為城主府長媳,她要應付的是成群不懷好意的惡狼,能不能全身而退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得面對很多人,無法像做寡婦那樣躲在後院,以此為由拒見虎視眈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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