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向背之機,閒不容發,一或失之,噬臍無及。」她喃喃唸著。
「郡主?」多靜不解喚著。
尹摯搖了搖頭。「沒事,也許只是我想太多而已。」
她總是易向壞處想,可也因為往壞處想,才能比旁人早一步找到解決之道,先做最壞的打算,才能無所畏懼地往前衝。
她靜下心思索著,看著雨勢,等著龐定歸來。
然而,過了半個時辰,有另一名護衛先行回來。
「郡主!」護衛渾身濕透地單膝跪在偏廳門外。
「如何?」她快步走到廳門口。
護衛欲言又止,神色猶豫。
「說!」尹摯緊握著粉拳,喝道。
護衛吸了口氣,一股作氣地道:「我等隨龐大人到碼頭時,堤防已經塌了,聽說晁大人早就到了,為了避免堤防整段被沖毀,所以差衛所兵在堤防邊堆卵石和沙袋,結果河水沖過堤防時,他反被一旁堆積如山的卵石和土堆給埋住了。」
尹摯愣愣地看著他,雨下得太大,她聽得不夠真切,想再問,卻發不出聲音,身旁的多靜急問道——
「人呢,可有趕緊把人給挖出來?」
「堤防邊黑燈瞎火,堤防又塌了一段,又是水又是土的,亂成一團,龐大人立刻就衝到左左千戶和杜千戶那邊合力找人,可水一直衝,根本分不清晁大人到底在哪,而且堤防怕是穩不住了,要是全塌了,恐怕……」
尹摯突然嗚咽了聲,急急吸了一口氣,朝外頭喊道:「備馬車,我要到碼頭!」
「郡主,不成,太危險了!」
尹摯驀地扯下掛在腰間的腰牌,直接丟給護衛。「帶著皇上給本郡主的通行腰牌上衛所,調出所有的前後衛衛所兵,動作快!」
護衛不敢多作停留,立刻領命而去。
「郡主,你留在這兒等候消息就好,碼頭讓我去!」多靜趕緊拉住往外走的尹摯。「郡主,你信我,我一定會把晁大人帶回來!」
「多靜,我不能不去……我不能不去!」她喊著,淚水已經奪眶而出。「雨那麼大,那麼冰冷,他被埋在之中,說不定還被卵石給壓著,你要我怎麼沉得住氣在這裡等?我不行!」
多靜想勸她,但她也清楚這當頭是勸不住了。
郡主對晁樞引的心,她看得最明白的,以往那些護衛總說晁樞引疼惜郡主較多,可沒人懂郡主這個人,凡是他人待她一分好,她都會還上十分,而晁樞引那般寵溺疼愛,她怎可能不傾盡一切給予?
「好,咱們走!」多靜抓著她的手往外而去。
馬車在暗夜大雨中急馳,身後跟隨著尹摯身邊所有的護衛。
待一行人來到碼頭邊,車伕便拉緊了韁繩,高聲喊道:「郡主,水淹過來了,前頭過不去了。」
尹摯聞言,正打算下馬車,多靜一把拉住她,在她的斗篷外頭再搭了件蓑衣和斗笠。
「郡主,此去情況凶險,還請郡主必定要抓緊奴婢。」多靜難得肅容說著。
尹摯點著頭,跟多靜下馬車,後頭的護衛也棄馬跟在她們身後護著。
愈靠近堤防水愈深,也愈能聽見前方的吵雜聲,尹摯派了一名護衛到前頭探探狀況。不一會,那護衛便將龐定給一併帶來。
「郡主……」龐定單膝跪在她面前。
「起來,現在如何?找到人了嗎?」她急聲問著。
龐定搖了搖頭,「左旭和杜獲不死心,還在挖,衛所兵有的在疊卵石,有的也在尋找晁大人,可是大人已經被埋了快一個時辰……」他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
尹摯抿緊了嘴,抓著多靜繼續往前走,沒一會,後頭有動靜,幾名護衛去探了下才知道是衛所兵到了。
「讓他們動作快,跟著龐定往前,分成兩列,一列去堆卵石和沙袋,一列沿著河水沖刷的方向,到民宅看看是否有人受困。」尹摯不假思索地下達命令,隨即拉著多靜快步往前走。
等我!我很快就到了!
她無聲喊著,在沒有燈火的淹水堤防邊步步小心行走,直到來到潰堤處,她的護衛和左旭還趴在水裡不斷地挖著土、搬著卵石。
她踉蹌著腳步,不知道是冷還是懼,渾身不住地抖著。
「晁樞引!」她喊著。
「郡主!」左旭聞聲趕忙來到她面前。「郡主,這裡太危險了,您趕緊回去,否則頭兒要是知道,定是要生氣了。」
「他要是有本事就親自來告訴我!」尹摯怒聲罵著,接著問:「水往哪個方向沖,他那時又是站在哪裡?」
左旭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只能跟她指了方向。「當時水是從這個破口衝出來的,衝垮了卵石堆,而頭兒剛好站在卵石堆後頭,卵石堆整個傾倒將他埋住再往後衝洩,現在先把這個破口擋住,這裡的水較少,比較好挖一點,郡主在一旁等著,我們很快就會找到頭兒了。」
尹摯看著,憑著堤防邊微弱的風燈燭火看了個大概,就見許多人在晁樞引被沖洩去之處挖著,就連杜獲也雙手不停地挖。
她抓著多靜往前走,在不夠明亮的夜色裡,計算著方位和水的流速,指向更後頭。「那裡也要挖,動作快!」
「郡主,不會衝到那兒的。」
「只要有機會就挖!」
尹摯動作極快地蹲下身,瞬間冰冷的河水浸濕了她的衣裳,可她壓根不管,用雙手在地上摸索,不斷地撥開土和石碟。
她很冷,可是他比她更冷。
被埋著,只要位置得宜,就有一線生機,但要是拖久了,困在這冰冷的水中,最終是會失溫而死的。
她愈想動作愈快,壓根不管尖銳的石礫劃傷她的手,甚至折斷了她的指甲,她像是沒了感覺,因為所有的痛都比不上即將失去他的痛。
多靜護在她的身邊,也跟著開始挖,讓幾名護衛順著後頭的方向尋找。
夜,很冷,雨,始終不停,現在安靜得只聽得見河水洶湧的可怕聲響,而衛所兵的加入讓塌毀的堤防用堆疊起的卵石和沙包暫時止住了囂張的河水,不再往內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