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此也好,母親過世,她的私房銀子他就可以拿來用,輕鬆些日子。
李玉蓉跟母親一起默默抹淚,卻也無從辯解,這次的事確實是她一時想得簡單了,但祖母身體一向康健,又有誰能想到不過小小一包巴豆粉就讓她老人家魂歸離恨天。
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最讓李玉蓉心中意難平的是,明明已經是一個身無長物的窮酸道姑,可嫡妹的架子端得比她這個侯府姑娘還高,對她的鄙視嘲諷毫不掩飾。
站到對方面前,即使對方什麼都不說,她都覺得自己生生在氣勢上被壓了一頭。
憑什麼?嫡母無論從人才還是相貌樣樣都比不過姨娘,不過就是仗著娘家有力,嫁妝豐厚才成了正室,若不是姨娘當年嫁妝太薄,她才應該是鎮遠侯府的嫡長女,而不是如今這樣身份尷尬的庶長女。
如果不是後來姨娘壞了身子不能再有孕,但凡有一子傍身,也輪不到嫡母生出嫡子來。
每憶及此,李玉蓉心中都是恨極。
「祖母過世,妹妹卻連面都不露,這是不是不太好?」心中過多的嫉妒戾氣讓李玉蓉沒能一直保持沉默下去。
李業還沒來得及開口,丁翠英已經搶在丈夫之前出了聲,「她都已經是無父無母無家的出家人了,府裡的事還跟她有什麼關係?既然沒有關係,出現做什麼?到時怕不是要被人再說句惺惺作態了。」
李玉蓉咬著下唇,不敢接話。
「蠢貨。」李業送給庶長女兩字評價,但轉過頭來,李業還是對妻子說道:「可有往紫雲觀中送信?」
「沒有。」丁翠英回答得很乾脆。
「為什麼不送?」
丁翠英拿起一疊紙錢往火盆裡添,一邊用鐵筷翻著紙讓它們燒透,一邊面無表情地道:「沒臉送,而且她已經出家了。」
李業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是的,他們都沒臉,當年的事誰心裡都明鏡兒似的,那就是個由頭,可李素月卻是真真切切的在庵堂裡生活了十幾年,如今或許是對父母親情失望透了吧,乾脆直接出了家。
丁翠英說的也是心底話,她是真的沒臉再面對女兒,這麼多年她虧欠女兒太多。
這次婆婆去紫雲觀的事,她事前竟毫不知情,事後還是婆婆抱病回府才知原委。
月兒出家是對的,這府裡又有誰對她真的上心呢?
別人打上門去,他們這些血脈至親卻一無所知,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她自己面對,如今對她懷著惡意的人過世了,他們哪來的臉給她送一封報喪的信?
雖然沒有人送信,但李素月還是在幾天後從來紫雲觀進香的香客嘴裡聽到了這件事。
她也不過就是在三清殿前多上了一炷香罷了,逝者已矣,事兒翻過了,除此之外,她也不會再為對方做什麼,她從來不被他們期待,她也不會對他們有什麼期待。
所謂親情,也是需要經營維繫的,然而她跟鎮遠侯府的親情緣太過稀薄,甚至還比不上一個庵堂裡的小尼姑,真的是沒什麼好說的。
「小師父在三清祖師面前許了什麼願?」
又是那個坐輪椅的殘疾男子,這兩天她看到他的次數有點兒多。
李素月想著,對他行了一禮,漠然道:「世上許多事靠求神拜佛是解決不了的。」
「小師父此言有理。」
李素月從他身前走過,沒有繼續跟他交談的意願。
「表妹!」
突然一道突兀至極的喊聲從前面傳來,緊接著便見一條人影快速地朝這邊奔跑過來,對方在她面前恰好及時收往腳步,一臉討好地朝著她笑,嘴裡又喊了一聲,「表妹。」
「滾。」李素月橫眉冷對,只有一個字回敬。
卓瑋玠手中的摺扇在臉前展開,遮住了自己上揚的唇線。
丁武平訕訕地伸手在腦後撓了撓,「表妹,我錯了。」
李素月完全無視他,逕直從他面前目不斜視地走過。
「我真錯了,我不該同你耍心眼,表妹你多聰明啊,是不是?你只是當時沒拆穿我罷了。」丁武平死皮賴臉地追上去。
「不是,」李素月意料之外地搭了他的腔,丁武平還來不及高興,就聽到緊跟著的下一句話,「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那麼自作多情。為了防止你以後再亂表錯情,請跟我保持陌生人的距離。」
「這樣講多傷感情啊。」
「對不起,我們僅有親戚情誼。不過那是我出家之前,現在,我們是陌生人。」
「啊——表妹你還生氣呢?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
「我捅你一刀,跟你道個歉,你是不是不到兩個月就完全不記得這件事?」她是那麼大度的人嗎?這人怕不是對她有什麼誤解吧。
「我……」
「哦,對了,像你這種天生缺心眼的問你是多餘的,皮糙肉厚的,可能一刀還未必能捅進去。」
丁武平的心被扎得有點兒狠,眼裡有著萬千委屈。
月表妹你變了,你不再是領著我上房揭瓦,甩各種黑鍋給我背的表妹了,你直接毫不留情地對我人身攻擊了。
咱們從小一起上樹掏鳥,下河摸魚的情誼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嗎?
我怎麼能想像自己跟一個哥們一樣的人訂親成婚生娃過一輩子的情形,所以我就使了個小心眼拐了個彎兒表達了一個立場而已,誰知道後果會這麼嚴重!月表妹你竟然直接使了殺手鑭啊。
丁武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幾十棍軍棍打下來,現在才剛消腫而已,教訓已經很深刻了好不好。
雖然表妹對自己愛搭不理,還偶爾往心窩子扎刀子,但丁武平依舊不離不棄地追隨在她的左右。
目送那對表兄妹走遠,卓瑋玠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手裡的扇子,眼中滿是興味之色。
這位丁公子一出現,一貫在人前平和有禮的李素月立時便活潑生動了起來,似乎一下就撕掉了身上的那層偽裝,她跟丁武平的關係想來確實是很好的。
「找個人去查查這些年李道姑在庵堂的生活情況,重點是她和丁武平之間的事。」卓瑋玠以扇掩口低聲對身邊的護衛吩咐,有一名護衛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