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貴賤。」雙絲嬌嗔道:「你是不是也輕視我煮飯婆的身份?」
「繼母大人,你別誤會彭先生,其實輕視你煮飯婆身份的人是我和萌萌。」維箴老老實實的接腔。
彭槐安當場爆笑。
「你笑什麼?」雙絲氣惱地握起粉拳捶他。
「吃水果。」花式果盤被端放在茶几中央。
中間一圈半月形的紅蘋果,大小、弧度切分得工整劃一,外圍一圈鮮艷的柳澄,果皮被細心地肅下一半,肅離部分還順手切出幾刀花樣,放置在最外層的芭樂已去掉籽,切成滾刀塊。雙絲看得咋舌不下,眸中盈著仰之彌高的崇敬。這盤色彩繽紛的藝術品,她不曉得應該吃它還是膜拜它。
「時間太多。」彭槐安吃味的嘀咕。
范孤鴻無所謂的聳聳肩。沒辦法,他無聊,只好切水果玩。柳橙是他昨晚閒著沒事,邊看電視邊玩水果刀的成品,切著切著就切了一大盤。
既然女主人回家了,他的買畫行動不妨先放出一點風聲。
「維箴,我剛才向你提過的畫作,你還記得吧?」他的眼睛看似專注在她身上,其實正敏銳的偵測著其他人的反應。
「什麼畫?」雙絲好奇地插口。
「他想買幾幅字畫。」維箴無可避免的注意到,繼母大人好像對范孤鴻積有十成的好感,反之亦然。其實理當如此,男人總是偏好繼母大人這類型的亮麗美女。而她頂多像個灰暗的酸書生罷了!
奇哉!她怎麼忽然計較起這些小事?繼母大人的美艷和受異性歡迎,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她現在才生出計較的心意,豈不是遲了一些?
外貌之事由不得人,一切有緣法,如露亦如電,沒什麼好放在心上的。
可以……唉!她又開始覺得憂鬱了。
「范先生,你偏好哪位前輩的作品?」談到字畫,雙絲多少感興趣,她只有一天緣分的亡夫也曾薈集字畫成癡。
「你叫我『范』就好,不必加上先生。我只是您的僱傭。」他迷死人的微微一笑。「我的財務狀況並不富裕,只供得起臨摹的字畫,最好葉夫人有認識的人願意出讓。」魚網灑下海。雙絲聞言頓了一頓,彷彿待欲說些什麼,卻又停口。
「呃……買賣字畫的事情,彭先生瞭解得比較透徹,你應該詢問他才對。」他指向身旁的男伴,雖說彭槐安已成了她未婚夫,但「彭先生」三字叫順口,無論如何也改不過來。
「抱歉,我很少接觸仿字或仿畫。」彭槐安冷嘲道。沒錢就認命,不用學文人名士附庸風雅。
范孤鴻眼芒一閃。黃老頭有言在先,所以他並不意外葉夫人規避的態度,若想讓葉家釋出任何一幅藝作,勢必得耗費幾許心力。他只是好奇,為何葉家女人緊緊扣住那些不值錢的仿字畫?
身旁突然響起一聲長歎。
他反手扭轉維箴的臉龐,和她面面相望。「你在想什麼?」
這女人動不動就歎氣,只差沒面對西北邊張開嘴巴,喝點風、吃些雨,咳兩口血,偶爾林黛玉葬花。
他的舉動喚回維箴飄蕩的靈魂。萌萌和繼母大人已經很習慣她的怪異,而她也很習慣人家「習慣」她的灰色,偏生他總像看不慣似的,不按牌理出牌地介入她的愁雲慘霧裡。
「寵辱若驚,夫復何言?唉!」她搖頭晃腦的歎息。
當場三個人都聽不懂她在講什麼。
她這樣的症狀到底維持多久了?范孤鴻啼笑皆非。
「走走走!陪我出去買今天晚餐的材料。」他看不下去了。
「唉!」維箴再長吁一聲,乖乖的被他拉起身,往門外走。
屋外人間,長空一色,流雲聚散沉浮,活脫脫是人世間悲歡離合的寫照。秋陽正艷,卻揚不起她心頭的輕盈快意。來往的車陣猶如彩繩,牽續起已知的現在,和未知的他鄉。
「唉!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她淺聲低吟。
「你想吃梅干扣肉還是鹵蹄膀?」
「我要吃什錦面。」她深深歎息。
真難為了她,不同的話題還可以維持相同的低調。范孤鴻實在很懷疑她活在哪個八股時代。
反正她這副死樣子他也看慣了,婉言開導也沒用,不如等她自己掙脫愁雲慘霧,省得他浪費唇舌。
於是他主動引路,走向斜前方的小公園,拉著她坐在一張石椅上,任憑維箴去長吁短歎,傷春悲秋,他自顧自地享受和煦的午後秋風。
前方幾公尺,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在蕩鞦韆,先用驚懾的眼光瞄瞄他,最後落在維箴身上,似乎因為他的存在而遲疑,打不定主意是否應該接近他們。
「那個小鬼好像認識你。」他頂高維箴下巴,讓他注視正前方。
「強強!」她終於曙光乍現,綻出溫暖的笑顏。「強強和他爸爸剛搬來不久,他爸爸最近調職到附近的國中教書。」
小男孩受到她的鼓舞,再猶疑地瞄他一眼,終於鼓起勇氣,羞怯的接近兩人。
「阿姨。」強強偎近她那一側,怯生生地打量他的神色後,終於補上一句:「叔叔。」
「嗯。」范孤鴻的態度很冷淡。他並不特別喜歡小孩,也很少和這個年齡層的人類相處。
維箴就截然不同了。看得出她是那種視兒童如天使的典型女性。
「強強,你怎麼一個人在公園玩,你爸爸呢?」她認識強強個把月,好像不曾見過他和其他小朋友玩在一起。
「爸爸星期日下午值班。」小男生害羞的回答,眼角忍不住一直偷瞄范孤鴻。
他被覷瞄得莫名其妙,逮著機會,突然側頭和小男生四目相交個正著。
范孤鴻自認長相並不嚇人,或許狂放了一點,但無論如何也構不上「嚇到小孩」的程度,可小男生的反應卻強烈得讓他開始自我懷疑。
強強被他一看,小身體重重一震,眼中浮現驚措慌亂的神色,整張小臉霍地躲到維箴背後。
「范!」維箴怒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