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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搜尋引擎」這種玩意兒並不止出現於網絡上。現實生活中,有一門行業也以「搜尋」為主要的業務重點。

  范孤鴻專門從事這款營生。

  顧名思義,「搜尋引擎」的本質著重於尋找——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找,各種層面、各個行業的找,尋人、尋事、尋物,只要與「找」字相關都可以,但是總歸一句——他只負責「找」,並且「找到」,只要把受委派的物品順利找著,親自交到顧客的手中,任務就算大功告成。

  附帶一提,請別把他的工作與「私家偵探」、「徽信社」這種三流行業扯在一塊兒,他從來不玩秘密錄音或外遇跟蹤的把戲。

  縱觀入行這七年來的精采紀錄,范孤鴻曾經替汶萊的蘇丹尋回一串祖傳珠寶,送回到最受寵的第四名小妾手中。這個案子的敗筆在於那位小妾對他太友善了一點,所以他幾乎是被蘇丹硬塞進私人專機,空運送回家的——不過銀兩仍然進賬。

  他也曾經接受「梅聯幫」堂主的委託,為他們找出躲藏在洛杉機的叛徒,並且把那個人帶回日本接受堂主的制裁。十天之後他在報紙上讀到一則新聞,東京市郊發現一具無名男屍,死前曾經接受過嚴酷的私刑。

  范孤鴻一看就知道那具無名男屍的姓和名,當然,他並沒有多事地出面。

  什麼?你問他會不會有罪惡感,覺得自己必須為一條人命負責?別開玩笑了,當然不會!開宗明義就已提過,他只負責「找」,至於找著之後客戶要如何處置,通常他並不關心,也不會過問。這是職業道德的問題!

  在范孤鴻的搜尋歷史中,獲利率最高的個案索價新台幣一億兩千萬。那是幫阿拉伯某位酋長找回被兩個兒子偷走的油礦持有證明,他按照老規矩索取「與標的物一成等值」的金錢做為代價,而阿拉拍酋長這筆錢付出相當值得。

  獲利率最低的CASE只開價五塊錢,當時他在緬甸街頭遇到一個哭得唏哩嘩啦的小鬼,滿地亂找剛才甩丟的棒棒糖。後來糖果當然被他找著了,可是也髒得不能吃了,最後他倒貼十五塊,買了一隻枝仔冰塞到那個小鬼頭嘴裡,脹破他腦袋的哭號聲總算才止住。

  幹他這種邊緣營生的人,眼要明,手要快,人面要廣,心腸要硬,頭腦要冷靜,而且最忌諱有同伴縛手縛腳,因此他向來獨立作業,宛如經營一人小公司。截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過失手的敗績。在感情生活方面,也避免沾惹上長期的牽扯。

  浪跡異域二十餘載,台灣之於他,猶如底片上一隅已然模糊的痕跡。除卻自己出生在這個蕞爾小島的事實,他不曾對台灣產生任何情感上的依歸。

  這一回,他終於有機會親臨福爾摩莎,理所當然是為了商務目的地考量。

  上個月,洛杉磯的華埠要人黃天林找上他的度假小屋,傳達哀戚的心願。

  「請你幫我把一幅兒子的作品找回來。」

  剛從槍林彈雨的巴基斯坦歷劫歸來,范孤鴻認為自己有權賺得一次優閒的假期,用兩缸美酒讓自己泡到全身脫水,懷裡摟著美麗溫存的佳麗共同醉著生、夢著死。

  「我正在休假。」他赤裸著上半身,一手懶洋洋地拎住冰啤酒,二話不說就把門把上。

  結果,黃天林那個老賊頭天天派人到他的小屋門口站崗,鮮花、素果、美女照三餐送上門巴結,只差沒在他出門的途中沿路鋪上紅地毯。最後他之所以答應接見對方,完全和「大受感動」扯不上關係,只不過想早早讓姓黃的交代完該說的遺言,然後送那個老傢伙上路。

  「你有十分鐘的時間。」范孤鴻臉色不善,陰森森的口氣足以讓赤道的居民誤以為自己移民到北極圈。

  黃天林不愧為華人之首,對於他的冷眉冷眼完全無動於衷。

  本質上,范孤鴻的五官就偏離了慈眉善目的分類。他並不「酷」,因為一個男人特意要求自己少講幾句話、少顯露一點表情來符合所謂「酷」的形象,實在有點營養失調。他也不「冷」,生物學已有名訓——人類屬於恆溫動物,無論性情如何低調,總逃不過三十七度半的體溫,所以他拒絕和物種基因做無謂的對抗。

  他只是「懶」;懶得交際、懶得應酬、懶得說話、懶得走路、懶得在度假期間接下新工作。因此,他任由粗濃的黑髮直直蔓延到肩際,懶得綁!有監於肥碩的人走路比較花力氣,他沒事上上健身房維持精壯的體格,懶得變胖!平時外出,他當然更不會有撐陽傘擋日頭的雅致,因而曝曬出一身深咖啡色的膚調,懶得漂白!

  綜合以上總總,卻奇異的造就出他充滿個人風格的形象,狂放不羈含著危險的氣息,慵懶頹廢又透露著明顯的魁力,典型的讓女性又愛又恨的「壞男人」。

  普天之下,范孤鴻唯一感興趣的東西只有「找」,並且「找到」。只有在一種例外情況下,他會動手做一些缺乏經濟效益的白工——那就是當他無聊的時候。

  而目前,他沒什麼目標好找,恰巧又懶得很,也一點都不無聊。

  「令郎的藝作失竊了?」他興致缺缺,二郎腿蹺得高高的,沒事還一抖一抖。

  「不。」黃天林坐在他對面,從口袋掏出一張翻拍的照片,放在大理石几上,推向他的眼前。「四年前我兒子臨摹了一貼陸游的花鳥圖,轉贈給私交甚篤的好友,誰知幾年前那位朋友生意失敗,竟然把這幅畫以假亂真賣給別人。」

  「你希望我把那幅贗品回收到你手中?」他仰頭再灌一口啤酒,仍然一臉無動於衷。

  黃天林黯然地點了點頭。「三年多前,犬子罹患癌症過世,不久之後我家裡又遭了祝融之災,他僅存的幾幅字畫付之一炬。我原本想向他的好友買回唯一一幅可以讓我睹物思人的畫,沒想到犬子的作品早已被他們轉了一手,流落在台灣一戶葉姓人家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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