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般出身的孩子,怕是除了父母再沒跪過誰了吧?可如今,他在愛情面前屈膝,他跪的不是她,是愛。
安智熙不知道他們的愛是不是能永遠不變,但她相信在此時此刻,那愛是無庸置疑的。
「太太,」寶兒跟著再次下跪,「求你看在我們一起長大,寶兒也伺候你多年的分上,成全我跟承爺吧。」
看著這對勇敢為愛走天涯的小情侶,安智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雖說私奔不是個好法子,但眼前恐怕他們再沒比私奔更好的路子可走了。
「起來吧。」她伸手拉起兩人,無奈笑歎,「私奔總有個方向,你們去哪?」
兩人一聽,笑逐顏開。
「嫂嫂,我們想先去梧州。」梅承嗣說:「我的啟蒙夫子如今在梧州辦了一間學堂,我想先去投靠他,等安定了再做他想。」
「你們盤纏夠嗎?」她問。
「夠的。」他說:「上回放印子錢的本金已經拿了泰半回來,寶兒這些年來也攢下一些錢,沒問題的。」
「看來……」她眼神溫柔地看著兩人,「沒有什麼可以改變或阻撓你們了。」
「嫂嫂,你放心,我會善待寶兒的。」梅承嗣向她許諾,「之後也請你跟房嫂嬤說一聲,請她老人家放心。」
她點點頭,「嗯,我會的。」
「太太,謝謝你。」寶兒感動得泣不成聲。
安智熙伸出手,輕輕地撫著她那稚嫩的臉龐。
才十六的孩子呀!希望他們將來都不覺後悔,「到了地方後,想辦法捎個信來,讓我知道你們平安。」她叮囑著,「路上小心。」
兩人點點頭,淚別了她。
目送著小情侶倆緊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安智熙長歎了一氣,然後關上後門。
她不確定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她只確定……她狠不下心阻止他們。
愛是天賦人權,可在這封建時代卻是身不由己、萬般不由人。
她衷心祈求梅承嗣跟寶兒能平安抵達梧州,希望他們一生順遂,希望他們長長久久,不負今日勇敢的他們。
第十一章 身世(1)
一早,沛澤居就起了翻天覆地的騷動——僕人發現梅承嗣留下的辭別書信了。
沛澤居那邊著人前來馨安居通報此事,而很快地,這邊也發現寶兒不知所縱。
「太太!」房嬤嬤衝到門外喊著,「出事了!出事了!」
內室裡,安智熙早已起身著裝並坐在床沿。
其實幾個時辰前回到院裡後,她就再也睡不著,她知道今天一早會是什麼狀況,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但就算再來一次,她應該還是會放他們走。
該來的總要來,她也只能面對。
心念一定,安智熙站了起來,走出內室,然後打開廳門。
門外,房嬤嬤一臉著急,眼眶因激動驚慌而泛紅。
「不好了,太太,寶兒她、她居然……」房嬤嬤未語先流淚,「天啊,怎麼會這樣?」
這時,沛澤居來的廣海站在院裡說著,「太太,老爺跟夫人要爺跟太太立刻到沛澤居去。」
「爺昨晚在商行留宿……」安智熙說著,喊來七寶,「七寶,你立刻到商行找爺,請他立刻回府。」
七寶得令,答應一聲,然後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安智熙看著廣海,神情凝肅而平靜,「我先跟你走吧。」
「太太?」房嬤嬤憂心不安。
她轉頭看著房嬤嬤,低聲道:「不用擔心,寶兒沒事的。」
聞言,房嬤嬤心頭一撼,「太太,你……」
安智熙給了房嬤嬤一記心照不宣的笑意,旋身便跟著廣海走了。
一進到沛澤居,等到院口的是石嬤嬤。
一見她,石嬤嬤便滿臉怨怒,可她終究是個僕婢,縱使權重,也不敢逾越分際。
「石嬤嬤……」安智熙先叫了她。
「太太隨老奴來吧。」石嬤嬤說著,旋身便走。
安智熙跟隨著她的腳步,穿過院落,直達那三門六扇對開的花廳。未上廊,已聽見廳裡傳來羅玉梅的哭聲及梅英世的勸慰。
她上了廊,走進花廳。「父親,母親……」
見只有她來,梅氏老夫妻倆微頓,「意嗣呢?」梅英世問。
「他昨晚夜宿商行,我已著七寶去商行喚他。」安智熙說。
「你知道發生什麼事嗎?」梅英世直視著她,「承兒那小子帶著你們院裡的丫鬟寶兒走了。」
安智熙微低著頭,「兒媳知道,房嬤嬤現下也慌亂了。」
這時,一直哭泣著的羅玉梅抬起臉來看著她,語帶詰責地說:「你知道嗎?你都知道嗎?」
「母親,我先前並不知道。」安智熙依實回答。
「怎麼會不知道?」羅玉梅痛心懊惱,「那丫頭就待在你身邊,你為什麼不知道?」
「母親……」她完全可以理解婆母此刻的心情,但她也希望婆母能冷靜下來,「您先冷靜,小叔他也不是孩子了,暫時……」
「他是我兒子!我兒子如今被你身邊的丫鬟給拐跑了!」平時溫柔嫻雅,不曾見她發過脾氣或大聲說話的羅玉梅怒視著她,語氣憤恨,「你怎會不知道?承兒總往馨安居跑,你怎會不知道?」
「母親若怪兒媳,兒媳百口莫辯。」她說。
這時,站在門邊的石嬤嬤仗著主子在,膽便肥了,「太太,莫不是你跟房嬤嬤故意放任寶兒那賤丫頭來勾引我們承爺的吧?」
聽見她這麼說,安智熙神情一凝,毫不掩飾她的不悅。
她瞪視著石嬤嬤,不客氣地問:「同為奴婢,石嬤嬤說寶兒賤,不也損了自己?」
「什……」石嬤嬤瞪大眼睛,一臉慍怒。
「再說,你憑什麼認定是寶兒勾引小叔?又憑什麼咬定是我跟房嬤嬤縱著她?我跟房嬤嫂又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一連幾個問題,問得石嬤嬤漲紅著臉,啞口無言。
「寶兒不是舉止輕浮、德行有損的姑娘,雖是丫鬟出身,可她通情達理,明辨是非。」安智熙神情冷厲,言語鏗鏘,「石嬤嬤你身為長輩,對晚輩如此輕賤,才極不厚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