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她打斷了他,「詹姆也不像是會販賣人口的惡人,直到我親眼見到。」
梅意嗣神情冷峻凝肅,話聲一沉,「母親永遠是我的母親。」
迎上他那堅決且強硬的目光,安智熙心頭一顫。梅意嗣是羅玉梅養大的,儘管沒有血緣關係,那養育之恩及曾經付出的愛都不容質疑。
她想,羅玉梅在他心裡是無法撼動的一種存在。他一直以來都是有父有母有家的人,但若他對羅玉梅有一丁點的質疑,那麼……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兒了。
想到這兒,安智熙覺得難過心酸,忍不住掉下眼淚。
見狀,梅意嗣心頭一緊,歉疚自己剛才的語氣過分兇惡了些,「智熙,我不是……」
他話沒說完,她忽地起身並欺向他,雙手一伸環住了他。
她這個舉動教他一怔,頓時沒了反應。
她將他緊緊地抱著,讓他的頭靠在她胸口,低下頭,她的臉貼著他的頭輕緩地摩擦著。
他感到一陣溫暖,不自覺地漾起一抹笑意。
「你不孤單,你有我。」她說。
又十幾日過去了,安智熙的傷也不需要再敷藥,雖然留了疤,但她不在意。
倒是梅意嗣不願見她身上有傷,去跟韓大夫要了淡疤的玉膚膏,天天讓她塗抹著。
這天因為商行忙著報關之事,梅意嗣夜宿商行未歸,院裡只留下安智熙跟幾個僕婢。
他不在,安智熙早早就睡了。也或許是早早就睡了,遂也早早就醒了。
醒來時,外頭還是黑的,她估算著應該才寅時。
側過臉往身邊一看,空的,不自主地歎了一聲長氣。她跟梅意嗣已同床數日了,但不知是他事忙還是擔心她傷口未癒,曾經一副好像急著將她拆吃入腹的他,這幾日卻是穩穩世地睡在他的位置上,沒有半點意思。
她也不是在期待什麼,只是覺得……好吧,她是真的有點期待。
睡不著,安智熙索性起身,披上一件外衣悄悄地走出內室,來到花廳。
才悄悄推開花廳的門,就看見一道身影穿過院子,直接往門口而去。
雖然月色幽微,但她一眼認出那是寶兒。這個時間,她匆匆忙忙地要去哪裡?
好奇心驅使,安智熙踏出門口,迅速無聲地尾隨著寶兒的腳步。
寶兒避開顯眼處及夜巡路線,一路朝著後門的方向前去。
來到後門,安智熙發現有人在此處接應寶兒,而那人竟然是梅承嗣。
兩人一碰面,便牽住了彼此的手。
這教安智熙心頭一震,有點懵了。
可很快,她回過神來,隱約明白了一些事。
就在此時,梅承嗣打開後門拉著寶兒就要離去——
「寶兒!」安智熙喚了一聲。
聽見聲音,梅承嗣跟寶兒猶如驚鳥般一震,她快速地向他們走去,只見兩人手上都拎著簡單的包袱,一副要離家出走的樣子。
喔不,他們不是離家出走,他們是想私奔。
天呀,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居然一點都沒發現?
「你們這是……」安智熙話沒說完,寶兒已朝她跪了下來。
「太太,請你寬恕我……」寶兒哭求著,「請你假裝不曾發現什麼。」
「這是做什麼?起來說話。」她將寶兒拉起,驚疑地看著梅承嗣,「小叔,你們……」
「嫂嫂,」梅承嗣神情堅毅,「誠如你所見,我要帶寶兒走。」
「我知道,但……」
「不走不成。」他說:「母親要我娶死去的靜嫂嫂的表親,可我喜歡的人是寶兒。」
她看著他,再看看寶兒,難以置信,「你們真厲害,我一點都沒發現……」
現在想想,她太遲鈍了,每當梅承嗣來時,寶兒忙進忙出,勤快得很,臉上又堆滿笑意,她怎麼沒發現?
就算他沒來,只要聽見關於梅承嗣的話題時,寶兒也總在周邊晃來晃去,聽候差遣。
她不知道,那房嬤嬤呢?
寶兒歉疚地道歉,「太太,對不住。」
「嬤嬤……你娘親知道嗎?」她問。
寶兒搖搖頭,愧疚的淚猶如雨下,「娘要是知道,早想法子將我送回安家,是斷不可能讓我跟承爺……」
「嫂嫂,」梅承嗣緊緊地抓著寶兒的手,「我喜歡寶兒,除了她,我誰都不要。」
「既然如此,你就跟母親說呀!」
「嫂嫂可曾想過為何我跟母親好一陣子未到馨安居去?」梅承嗣苦笑著,「母親說寶兒的出身配不上我,只會讓我成為笑柄。」
「這……」是呀,寶兒是丫鬟,在這此一富貴人家眼裡是無論如何都配不上正室太太這頭銜的。
說句傷感情的,怕是連妾都構不著邊呢,可就算是如此,私奔可是大事呀!
「小叔,」她正色道:「你可想過你們若是被逮著,寶兒可能會遭到極為嚴厲的懲處?」
「太太,我不怕,我願意賭。」寶兒彷彿視死如歸的烈士般。
是呀,在不被祝福及接受的愛情面前,誰不是烈士。
「嫂嫂,我會保護寶兒,絕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梅承嗣雖只十六,卻彷彿一個可以承擔一切的男子漢般。
「小叔,母親疼你,或許還能跟她商量……」安智熙試著勸阻他們,鼓勵他們尋求更好的解決方法。
梅承嗣是羅玉梅親生之子,對他的包容一定更勝於對梅意嗣。
她是一個不受禮制約束的媳婦,羅玉梅都能接受了,沒理由……喔不!不對,羅玉梅對她這個媳婦如此寬宥放任,或許是因為梅意嗣並非她親生。她就算不是個完美的媳婦,至少也是被捧在掌心上的明珠,是小姐出身,可寶兒,一出生便是丫鬟,羅玉梅如何能接受親生之子娶這樣的姑娘過門?
「嫂嫂。」梅承嗣毫無預警地向安智熙下跪,驚得她往後退了一步。
「你起來。」
「嫂嫂,我求你。」梅承嗣眼底有著毅然決然的光芒,在幽微夜色裡閃閃發光,「我跟寶兒沒別的路可走,請你成全我們。」
「小叔……」看著他,她鼻頭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