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聽她叨叨絮絮念著這些家常瑣事,雍昊淵會有安心的感覺,認為這就是一個正常家庭的模樣,平淡且溫馨,但今晚他卻覺得自己的意識脫離了她口中的場景,一直格格不入,因為他想的是另一回事。
不待她說到一個段落,雍昊淵突然開口,「因為府裡血案,罪不及親族,萬歲流放的只有我和父王,我們只準備帶三百親兵去,你……就留在京裡吧。」
向冬兒的話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為什麼?」
雍昊淵的黑眸有些沉,掩去對她的不捨,揮手讓翡兒與翠兒先出去。「東北的生活太苦,苦得你無法想像,只怕你熬不住,到時候反而會恨我。所以你留在京城,也算替我們父子看著宅子,總有一天我們會回來的。」
這就是為什麼他對未來的規劃裡並沒有她,他不想拖累她,像她如此美好的女孩,該永遠保持那分天真,而不是隨著他受盡環境的磨難。
就算之後的皇位之爭太子失敗了,因為她不在他身邊,也有機會能夠逃跑,這些事他早就交代好翡兒與翠兒了。
然而向冬兒卻無法體會他的用心良苦,她只知道自己要被他遺棄了,他就像她逝去的父母一般,最終都選擇了離開她。
向冬兒垂著頭,想著自己從小到大的孤獨,好不容易將心放在一個人身上,卻被棄如敝屣的那種失落,不由悲從中來,默默地紅了眼眶。
雍昊淵見她久久不語,覺得不對勁了,便低頭察看她的神情,卻發現淚水一滴滴的由她臉上落到了她淺色的裙子上,將顏色染得更深,而她卻緊咬著下唇,不發出一點聲音。
都這樣委屈了,也不敢向他抗議嗎?雍昊淵覺得胸口有些堵,他總認為父親沒做好一個夫君,看來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竟然讓自己的妻子連哭都不敢出聲。
他伸出手去,有些強硬地抬起了她的下巴,直到她哭得梨花帶淚的小臉呈現在他眼前。他忍不住抹去她的淚,卻惹得向冬兒一聲哽咽,再也受不了的大哭出聲,低頭埋在他的胸口,哭得聲嘶力竭,撕心裂肺。雍昊淵只覺得自己跟她一起痛了,那慢慢泛濕的衣襟,還有號啕的哭聲,猶如赤裸裸的指控,聲聲誅心。
他說不出一句叫她別哭了,因為他是始作俑者,她哭出來或許會好受一些,至於那些難受的,留給他就好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興許是哭累了,緩緩停下了聲音,只是額頭仍頂著他的胸口,良久良久,一直到她慢慢拾起自己的心碎,哽咽出聲。
「我……從離開歸遠侯府嫁給你,就從沒有怕過自己未來的日子,到現在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只想和你好好過生活……但你有什麼計劃,從來不會告訴我,把我屏除在外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不要我了……」
「我沒有不要你。」他沉聲道。
「你明明就有!」她抬起頭,淚眼相對,這是她第一次對他正面控訴,沒有矯揉造作的溫柔,沒有小情小意的婉約,楚楚可憐從來不是她的武器,她就是那麼直接的擊中了他的心。
「我知道我不夠漂亮,所以你不和我圓房,我不夠聰明,所以你凡事不和我商量……如今說起來,我竟是一無是處,只會吃,難怪你嫌棄我了。」她扁著嘴,忍著另一波想哭的衝動,她必須把話說出來,否則她怕自己再沒有這樣的勇氣與機會。「侯府裡的人都不喜歡我,我來到王府吃好住好,我以為這裡會有人喜歡我,原來全部是我的妄想,什麼娶到我這個好媳婦,都是騙人的……」
終於,她含在眼眶的淚撲敕簌地再次落下,不是她不忍,是忍不住。「我只是不想一個人而已,為什麼每個人都不要我,我爹不要我,我娘不要我,連你也不要我……」
雍昊淵曾經覺得自己心如鋼鐵,但現在卻被她擊得千瘡百孔。他為她的難受而心酸,原來樂觀開朗的她,心中竟藏著這麼多苦,卻都掩飾在她的笑容之下,讓他忽略了她的感受。
「我沒有不要你。」他幾乎是艱難地,再次說出這句話。
「拜託你讓我跟你去好嗎?我不會拖累你的。」向冬兒哭著道。
他低頭,心疼地吻去她的淚。「是我會拖累你。」
「我什麼都不怕。」
「但東北的苦不是你可以想像的,跟著我你甚至連生命都有危險。」
「最苦的就是失去你啊,沒有了你,我獨自一個人活著做什麼……」
「你真的要去?」
「真的。」
「好。」
夠了,她的話像是圓滿了他的心,讓他不再猶豫。雍昊淵心神一蕩,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低頭便是一記深吻。
向冬兒暈迷迷的,在他懷中什麼都不知道了,只是隨著他的情慾沉浮擺盪,讓那種甜蜜卻又酸苦的感覺瀰漫了全身。
雍昊淵輕輕為她褪下了衣服,看著身下嬌美的小妻子,那滑嫩如絲綢的無瑕肌膚,幾乎要晃花了他的眼,他從來沒有因為一個女人感受過激情,她是第一個。
「你很美,我從沒想過不要你,我只是要不起你。不過既然你不走,那就永遠也別走了。」
他伸手放下了床帳,不知怎麼地和她滾到了錦被之上。帳外油燈搖曳,透進來的只是微光,卻讓彼此間的探索多了一種神秘與剌激。
就讓今晚成為他們第一個夜晚吧!在誤解過後,他們渴望著情慾的交流,面對未知的前程,他們更需要彼此的慰藉。
銀燭照更長,羅屏圍夜香,玉山幽夢曉,明日天涯杳。帳內的哀怨與惆悵,全然被纏綿的喜悅與激動所掩蓋了。
向冬兒覺得自己一隻手指都動不了了,累得直髮困。在睡著的前一刻,她喃喃說道:
「夫君,你放心,我們在東北的一切都會很順利的,因為我一定會把好運帶給你……」
雍昊淵只是憐愛地看著她沉入夢鄉,自己卻是一點睡意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