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王氏就算心裡著急,卻是長歎了口氣,不再勸說了。
大東朝允許女子再嫁,無論守寡、和離,甚至休棄的女子都行,對女子尚且寬容,更不用說鰥夫再娶了,小姐是那樣被夫家見棄,合該更有個良人伴她一生才是。
她們說話並沒有刻意避著陸三,見她倆談完了話,趕緊把話題岔開,「那這女戶,小娘子還要辦不?」
「辦!」樂不染點頭道。
「我辦事,小娘子放心,我聽柴兄弟說您還有意賣田?」
「是有這想法。」
「那您可是找對人了,這平遙縣不管城內城外的田地,沒有我不知道的,您想要,我都能替您找到合意的。」陸三大包大攪的拍胸脯,語意巴結。
「這許多事都勞您去跑腿了,哪有什麼信不過您的地方,既然您有門路,最好是找莊子能連著田地,不拘多少,一兩百畝都可以,至於詳細的情形,就讓柴子哥跟您談,咱們家的田地以後幫歸我大哥管理,這事,他說什麼是什麼,我就不再摻和了。」
她對田地的知識都還是從書本裡來的,哪裡及得上柴子哥和真正種地的農人。
一旦買了田地,那些佃戶裡一定不缺種田高手,到時候,她得用則用,不得用就去找,總能找到合她意的人。
柴子踉著陸三去了衙門交割房契、立戶,又給了衙門的文書一兩銀子,將全家的戶籍都轉到城南來,柴王氏則是領著樂不染和勺娘回家。
至於陸三的仲介費用也沒少給,樂得他笑逐顏開。
回到家,柴王氏逕自往後院的灶間走去,「買房是喜事,我來給你們做大劐肉、肉燒筍乾,替小姐慶祝慶祝。」
樂不染一聽柴王氏這麼說,想到肉燒筍乾的滋味,嘴裡頓時有些饞了。
這裡的荀干是毛筍尖,已經長得半大,甚至快有成竹大小的那種筍子,別看已經快要長成,可荀尖還可以吃,而且荀節特別長,切成塊後放進罈子裡,淘上燒開放涼的水和鹽,不能有半點油星水分,放上七天,要是天氣熱時間更短,就是下飯的酸荀塊片,用來做各種美食,更是美味中的美味。
柴王氏最擅長醃漬各式的泡菜,小紅蘿蔔和黃瓜條白菜萵苣,經她的手一弄,都是上好的泡料,柴家一年到頭桌上不中斷的泡菜,都出自她的手筆。
大則肉就是最注重刀工、火候的獅子頭。
獅子頭費工,沒有等閒功夫真的做不來,這時候的人可沒有絞肉機幫忙,要把肉變成肉末可得一刀一刀慢慢來,細切粗斬,揉成丸子的獅子頭放油鍋干煎後,將所有的佐料放進砂鍋,再用文火燉上小半時辰。
「我去給娘打下手。」勺娘回屋子要換下外出服去灶間幫忙。
等糙米飯開始沸騰散發出米飯特有的香味,紅燒的筍乾香氣也瀰漫出來時,就聽見門外有人叫喚。
某個等吃飯的閒人當仁不讓的出去開門。
第六章 大手大腳置產買地(2)
只見一輛烏木大馬車停在門口,看著樸實無華,可拉車的馬匹是不摻一絲雜毛的駿馬,車伕也不是一般尋常的車伕。
要樂不染說,他活脫脫就是個門閥貴族的范兒,身上的衣服看著很不普通,發頂束著玉冠,袖口、領口、褲腳都是精緻的繡樣,甚至靴子上還繡著雲紋,這樣的人一看就是皇城根下實打實的公子爺,怎麼跑來當車伕了?
裡頭難道是更了不起的人?
他的出現,不知為什麼讓樂不染想起那個一眼就能把人凍成冰渣的連彼岸,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她卻在這個胖墩的身上看到和連彼岸一樣的貴族氣息。
元嬰笑瞇瞇的朝著樂不染拱手,故作不知的笑問:「敢問這裡可是柳巷柴家?」
他難然在遠處見過樂不染,但是人家可沒見過他,總得裝腔作勢一下,演戲嘛,總得把戲份做足了。
「你是誰?」
元嬰還沒回答,車簾就被人掀開,跳下來的人正是她心裡嘀咕著的人,連彼岸深深瞅了樂不染一眼後,回頭抱出一個小男孩,就那樣一手抱著孩子,兩個大人走了進來。
「不負所托。」連彼岸的聲音不大,剛剛好樂不染能聽見。
也不知是因為這句話還是他那一瞥,樂不染竟然覺得心序有些亂跳,一顆跳了十幾年的心有那麼一瞬間不是為自己而跳,是為了一個男人而跳得亂七八糟。
越過樂不染進了屋,連彼岸放下孩子但沒放開孩子的手,好像那是他的孩子似的,瘦小身影穿著填滿補丁的麻布衣裳,頭髮枯黃,腳上的骯髒布鞋露出了腳趾頭見人,瘦巴巴的,一陣風都能吹走。
樂不染看到了孩子滿臉的不安和驚恐,拿出才買回來用碟子裝著的窩絲糖,對他笑著道:「你是廷哥兒對吧?這是窩絲糖,是姨姨一早上街買的,鬆軟酥脆,還不膩口,廷哥兒要吃嗎?」
本來慌張的小臉和呆滯的眼神一見到冒著甜絲絲香甜的糖,先是把手指放進了嘴裡,口水沿著嘴角漫了出來,想點頭又不敢點頭,猶豫極了。
那幾滴口沬就那樣弄濕了連彼岸的手臂衣料,他卻什麼都沒有表示。
想不到這麼冷硬的一個人對陌生的孩子卻有著無比包容的耐心,這男人,心裡應該有一塊她無從見過,柔軟的地方。
「來,姨姨陪你這邊吃糖,好不好?」她拿了塊繭狀的糖遞給他。
廷哥兒抽出沾滿口水的手指接過糖餅就往嘴裡塞,一副生怕吃不到的樣子,樂不染示意連彼岸把人給她,慢慢牽著他的小手,下了地。「慢慢吃,家裡還很多,往後廷哥兒想吃多少都有,不急喔。」
連彼岸瞧著比黑夜遺冷還黑的眼陣因著她的溫柔,慢慢泛出淬著春風般的淺笑。
元嬰驚然,飛快的揉著眼睛,這是一眼能把人凍成渣渣的連彼岸會有的神情嗎?幸好連彼岸不經常這麼笑,要是在京裡也這麼著,他元嬰還跟人家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