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以姊姊打算到外頭住一陣子。」用大拇指指腹輕柔的抹去小豆丁的涕淚,聲音帶著快意。
「等祖母氣消了再回來?」他有些小害羞的問道。
「她往後就算用八人大轎請我,我都不會回來。」那樣的家誰稀罕誰回去。
樂淺曇聞言,訝異的張大了嘴,這是他認識的那個,戰戰兢兢,和他常躲在暗處抱頭痛哭的姊姊嗎?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我不要,我不能沒有姊姊。」
樂不染替他把柔軟的碎發往耳後塞,天黑得快,這兒沒有光,等等暗下來,便會讓人分不清五指,樂不染瞅了眼天色,牽著樂淺曇的手往巷子口走,腳步遲慢,但一步一步。
「娘知道你出來嗎?她身子弱,你還是趕緊回去,姊答應你一找到了落腳處就讓你知道。」
被牽著手的小萌太很是聽話。「對了,這個給姊姊。」
他從腰際解下一個半舊的荷包,又從袖子掏出一個小油紙包,放到樂不染的手裡。
樂不染聞到了些微食物的香氣,是糖油餅,繡了株蘭花草的荷包有著些微的重量。「這是?」
「油紙包裡是姊喜歡的糖油餅,」他看著有些變形了的紙包,有些歉疚,因為急著出門被他捏壞了。「荷包裡的簪子是娘給的,還有我剛領到這月的零花和以前存下來的銀子,都給姊姊。」
身為樂家三房子孫,樂淺曇的零花就比她多那麼半兩銀子,是幾房後輩裡最少的,一碗水端平這五個字在樂家是不存在的。
可他從小懂事,長輩年節賞下來的銀錢也好,禮物也好,都存了起來,從不亂花用。
樂不染顧不得好看不好看,拆了紙包,咬了口,油糖滿口,她的胃早就餓過頭,連胃酸都吐不出來,一口油糖進了肚子,才覺得好像又活了過來。
「好吃。」
至於荷包,她也沒打算跟弟弟客氣,身無分文的她不會矯情的把銀子還回去,推說不用,清高骨氣什麼的在這時候跟個屁一樣,不頂用。
蚊子不論多小都是肉,弟弟和娘親人在府裡,至少上有片瓦可以遮頭,下有飯食可以填肚子,還不至於過不下去,她不一樣,沒聽過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嗎?沒了錢,她還真的一步路都走不了。
小萌太眼睛一亮。「姊姊要記得你答應了我,一找到落腳處就要通知我,我和娘都會擔心的。」
「嗯,趕緊回去。」
他疾行兩步,回過頭。「姊姊,你會好好的吧?」
「你好好的,姊姊也會好。」她把荷包放進胸口的暗袋。
小少年終於放心,這次沒有再回頭,走進了漸漸點起簇簇燈火的夜色裡了。
她站在那,不急著往哪裡去,嘈雜散去,鳥倦風息,空氣裡瀰漫著雨後的清涼,她把手上的糖油餅萬分珍貴的一口一口吃完,一塊餅雖然填不飽她幾乎可以吃得下一座小山的腸胃,但是起碼可以讓她支持著去找到今夜的落腳處。
過了今夜,再去想明天。
不明白啊,穿越前她不過在趕上班的路上買個飲料,走出便利商店,彎腰低頭去撿掉在馬路上的一塊錢,就被急駛而過的林肯車撞了個正著。
老天爺是嫌她穿越前過得太順風順水,讓她一穿來就成了慘兮兮的苦主,可為了一塊錢丟小命,也真是夠了。
她覺得自己很冤,但是再冤也回不去了,如今只能想辦法在這陌生的朝代裡活下去。
對於一個沒了夫家,沒了娘家,孑然一身的女子來說,活下去,變成她現在唯一的目標。
不過窮有窮的活法,富有富的活法,她拍拍手上的油漬,對於一個人將面對的未來,她並不害怕,她吸了一口氣,轉身往大街上走去。
暗處忽地有隻手朝她攔了過來,是不穩卻帶醇厚的男聲,「小姐,是四小姐嗎?」
樂不染後退了一大步。
「小姐還記得我嗎?我是柴子,我娘找您找得都快瘋了。」
樂不染一凜,影影綽綽的光線裡是張滿頭大汗,像水往下流淌的憨厚臉孔,「柴子哥?」
原主的記憶裡有這麼一個人,是她奶娘的兒子,一個虎頭虎腦,總是衝著她笑,要得了什麼東西就給她的男孩。
有錢人家自持身份,是不會親自給出生的嬰兒哺乳的,奶娘就成了必備的人手之一,三房再不受樂林氏歡喜,面子上她還是給樂不染請了奶娘。
可也就那麼幾年,沒等她滿六歲,便以四姑娘已經不需要奶娘為理由,讓柴王氏回家了。
就算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也沒能改變祖母的心意。
楊氏體弱,照顧不來孩子,因此樂不染和母親並不親近,反倒一口兩口的喊著奶娘,因為和柴王氏親近,也就和柴子玩得很好。
「娘,四姑娘在這——」柴子往大街上喊了一嗓子。
沒多久,一個看著矮小,卻健步如飛的婦人撩著裙子跑了過來,嘴裡亂七八糟的喊著,「哎呦喂啊,我的好小姐,終於找到你了!」說時遲,那時快,便將樂不染抱了個結結實實。
樂不染感覺到婦人的手是抖著的,她不習慣陌生人這樣熱烈的擁抱,身子僵了僵,只是看著婦人半白的頭髮和被歲月折磨的臉上溝渠,就靜靜的讓她抱了一會兒。
第二章 開啟營生的活兒(1)
「我髒得很。」
「不髒、不髒,回去奶娘讓你勺兒姊給你燒熱水,你好好洗洗,洗去一身穢氣,人就舒坦了啊。」勺娘是奶娘的女兒,已經二十歲,還待字閨中。
「什麼都別想,跟奶娘回去……如果小姐不嫌老奴的家破舊簡陋……」中年婦人有些不安。
不管怎麼落魄,小姐可都是她奶大的小姐,怎麼能和下人住一塊?
「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柴子有些支吾,「我、我娘一聽到小姐被高家送回來,就擔上了心,不等我下工便趕著讓我到樂家門口去守著,就怕錯過和小姐見面的機會,只是……哪裡知道小姐竟是讓人用門板扛回來的,這一急,」他搓起了手。「便跑回家把我娘帶了過來,可惜不管我們怎麼求門房就是不肯讓我們進去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