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對三兒子的不喜歡延伸到了小門小戶出身的楊氏身上,就連楊氏第一胎的胎兒夭折了也算在她的帳上,雖然後來她又有孕,生出來的卻是樂不染這個女娃,這種惡感達到了頂點,直到弟弟樂淺曇出生才略微改善。
樂林氏從來不去想,楊氏的男胎會小產全都是因為她這婆婆非要媳婦立規矩,甚至得知她有孕仍不間斷的折騰她,孩子留得住才奇怪。
總之,她對三兒子的厭惡根深蒂固,老大的比重在她心裡完全是一面倒的,弟弟成就大哥,理所當然。
如今看這老三養出來的女兒,沒替娘家爭到任何好處不說,現在吞進肚子裡的還要吐出來還人家,簡直是個廢物,可惡透頂!
樂林氏越想越是一肚子的火,她面色猙獰。「我們家沒有養姑奶奶的先例,你已經出了門子,也就是潑出去的水,是好是壞與娘家無關,說難聽,你也別想賴在家裡,就當我們家沒有你這麼個人。」
樂不染把披散的發撩到鬢邊,心裡冷笑,原主的記憶她全盤接收,這老婆子原來把她當作攀上大樹的青雲梯,這會兒失去了利用價值,一句話就想把一個小女子踢出家門?
這就是血濃於水的親人?
所謂的不離不棄呢?她著實開了眼界。
第一章 姑奶奶大歸(2)
大廳裡的氣氛一下沉入了窒息的死寂。
忽然有人遠遠的喊了一嗓子,對內揚聲道:「老太太,有貴客。」
樂宅人丁不少,可整個宅子在雨中卻顯得幽靜,長長的迴廊過去,穿過垂花門便是一個院子,院子階下種著幾株月季,此時葉如凝翠,粉白紅花苞點綴,頗有詩意。
領著元嬰和連彼岸往客房去休憩的樂啟開不敢多說什麼,他原來在縣衙陪鄉紳父老泡茶,卻被他娘不分青紅皂白的叫回來。
這一旁敲側擊,不得了了,來人可是逍遙侯府的世子爺,誰敢怠慢?
樂啟開卑躬屈膝,頻頻拿眼角去看這位世子爺,人家半個眼神也沒施捨給他,反倒全神貫注在另一個不知來路,模樣陰沉的年輕人身上,更令他想不透的是,那青年對世子爺卻是愛理不睬的。
到底是什麼來路?
可也因為元嬰全副精神都放在連彼岸身上,沒能注意到不遠處的偏僻角門,兩個粗壯婆子粗魯的拖拉著一個少女出了門。
連彼岸看見了那一抹的水紅裙角,眼色沉了沉。
可也僅僅這樣。
角門外,兩個婆子粗暴的把樂不染往外推搡,本來就失去氣力的樂不染因為被這麼一推,直接撞上窄巷的牆壁了。
「四姑奶奶也別怪婆子們心狠手辣,我們也是端人家飯碗的,得罪了!」說完麻利的關門上鎖,樂府從此再沒有這個姑娘了。
樂不染雙手貼著牆面,像灘爛泥的往下滑,面著斑駁牆面蹲坐了下來,垂著頭看見的是牆角邊獨自搖曳的一株小野花。
也管不了額頭的刺痛,她把頭抵在牆面上,冷卻一下自己亂哄哄的腦袋。
她這是被趕出來了,在連原主的親爹娘沒能見上一面的情況下,被獨斷獨行的老太婆丟出來了。
她應該要沮喪、憤恨、不甘,怨天尤人、怨天怨地嗎?
不行,這些太費力氣了。
她瞅著大雨乍歇,四處泥寧,被暮色籠罩了的彎曲小巷,還未散盡的烏雲成了絲條,很快天就要暗了,她能去哪裡?與其傷心難過罵人,倒不如想想有哪裡能去的?
以前不時有吵雜聲音的鄰居,如今卻安靜得不像話。
人心一直是這樣的,大家都不想找事,現在的她就是麻煩的代表。
可她總不能學現代街友找紙箱露宿街頭吧,這年頭可沒有回收紙箱可以御寒的。
那不是她玉卿卿的作風,不,她現在叫什麼?樂不染,不染就不染,只是她現在髒得不像樣,就跟泥水泡出來的一樣,哪裡不染了?
「……姊,姊姊,呼……終於找到你了……你還好嗎……人有沒有怎樣?你的臉……怎麼會這樣的……呼呼呼呼呼。」面色泛紅的小少年一頭的汗,氣喘吁吁的從巷子口跑了過來,跑得太急了,來到樂不染跟前不忘叉著腰喘氣,沒等緩過來就想把樂不染扶起來。
他十歲的年紀,個子卻只有八、九歲孩童的身高。
樂家不窮,唯獨對三房橫挑鼻子、豎挑眼睛的,原主一個小姑娘,自顧都不暇了,哪來的心思照看弟弟,楊氏又心結難解的一年到頭臥床不起,小小少年有娘跟沒娘沒什麼兩樣。
「……曇哥兒?」儘管快要虛脫了,樂不染還是打起精神支著地,瞄了兩眼才看清楚竭力想讓她站穩的人是誰。
這好像是原主的弟弟啊。
「是我。」
「哎呀,是哪來的小花貓跑來找姊姊了?」對於弟弟這種很萌的生物,樂不染是很感興趣的,穿越前的她是家裡的獨生女,受盡寵愛,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兄弟姊妹,沒嘗過那種打打鬧鬧產生的緊密家人感。
樂淺曇害羞的抿嘴,露出左頰淺淺的小酒窩,要不是這麼蒼白瘦弱,讓他看起來弱不禁風,好好養著,將來會是個迷倒眾生的翩翩美男子。
「我聽他們說祖母不讓姊姊回來,要趕你走,姊,你真的不能回家了嗎?娘說她去求也沒用,暈倒了好幾回……」他眼睛紅腫,臉頰上還有殘留的淚痕,一張小臉真的像沒洗臉的小花貓。
這是方才來尋她的時候狠狠哭過一陣了。
怯弱的娘親,忙碌到顧不上他們的父親,放任自生自滅的姊弟,組成了樂家三房依附著利字當頭的祖父母過活的縮影。
這並不稀奇,有多少家族不都是這麼過來的,有志氣的自己尋求活路去了,沒志氣的就一輩子活在旁人的陰影下逆來順受的苟活。
樂不染的父母沒想過人生可以改變,生活可以不一樣,也沒有想過為人子女可以做點什麼,凡事以無能為力就帶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