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威帝對蕭陌的抬舉再抬舉、重用再重用,加官晉爵沒在手軟,那讓蕭陌大大長臉、走路有風,亦狠狠削了景春蕭氏的臉面。
他們君臣兩個,確實合作無間。
「妾身都不知原來侯爺與皇上交情那樣不尋常呢。」女嗓帶著一絲渾然天成的慵懶,但…女兒家獨有的嬌媚中又透出點無以描繪的肅殺。
返京獻俘的這一日,蕭陌直到日薄西山才被「釋放」出皇城。
而喬倚嫣一進城門就被蕭陌安排的人手迎進在帝京的將軍宅第……噢,不對,眼下御賜的宅第已改成「定遠侯府」,她被迎進侯府內,得府內掌事的老羅總管相助,花了一個時
辰大致掌握府中的人事物,之後派了人和馬車守在皇城門口,迎她家的定遠侯爺回府。
蕭陌沒有推拒,將座騎交給下人,彎身鑽進馬車內被載回許久未歸的帝京府第。
此際,夫妻倆均已用過晚膳,且各自沐浴完畢。
蕭陌裸著上半身安靜伏榻,對於自家夫人施展在他身上的種種手段,這些日子他漸已習慣,但忽聽她用這般古怪語調說話,他挺不習慣。
該來的總是會來,該讓她知道的事,拖延無益。
銀針落在耳後、背央,沿著脊柱往下,中空的針心被裹上藥泥,點火燃燒,藥力隨著銀針深深灸進穴內。
一開始甚是疼痛,痛到發麻,蕭陌已學會不去抵禦,放鬆肌筋任痛蔓延,他在此刻將年少時候如何與榮威帝結識的過程簡略說完。
喬倚嫣靜靜聽著,改在他指上施針,將他右手五指各下一針,垂放在榻邊,不一會兒,中空針心滴出血,點點滴滴落到地上的臉盆裡,血色偏暗紫,乍見甚是驚心,卻是比一開始黑得不能再黑的顏色好上太多。
灼藥深灸,痛升高至極處,隨著黑血排出,膚孔皆張,胸臆間有著說不出的不自覺逸出長息,峻顏半埋在被褥裡,忽有馨息掃過他的耳——
「莫怪侯爺當時力勸妾身退親時,說我大可不必煩憂,只要我點頭退親,一切交由你擺平,還說要請皇上收回成命,撤了指婚的聖旨也不是不能夠……哼,原來皇上同你私交甚篤,你若不要妾身了,那也是挺容易。」
第八章 請夫人息怒(2)
蕭陌驀地張眼,見喬倚嫣就屈膝坐在榻邊矮寬上,手肘抵著膝頭,兩手支頓,瞇眸近近盯他。
敢情從昨夜到今日這般陰陽怪氣待他,就為這事?
他先是一愣,心裡突然發急。「本侯沒有不要你!」作勢欲起。
「別亂動!藥力還沒行完呢。」一聲嬌喝令他頓住,再次伏回榻上。
似乎他衝口而出的那一喊讓喬倚嫣心情美好起來,她重新擺好他滴血的手,表情有些笑意。「侯爺一開始是不樂意的,無奈敵不過妾身的執拗,幸得皇上有求於我,侯爺要再想向皇上請旨休妻,怕是不能夠。」
他瞪視她,鼻翼歙張。「本侯沒有要休妻。」一字字皆重音。
喬倚嫣抿唇一笑,見他指尖滴出的血轉成殷紅,表示藥力又逼出部分陳痾,她細心為他拔針,邊道:「今日黑血轉紅的速度更快了,妾身估摸著不出十日,侯爺體內的病灶定能盡除,屆時大功告成,便也無後顧之憂。」
身上的銀針皆除下,她仍舊不讓他起身,用熱呼呼的厚布煨暖他背部之後,她在他背上抹著薄薄一層香膏,那氣味像融合著許多花香,淡淡的很好聞。
不過一開始蕭陌頗抗拒,覺得他一個大男人,夜夜灸藥引血過後都得抹香,一早醒來香氣彷彿滲進膚底,令他時時刻刻、隱隱約約都能捕捉到那股香氣。
後來他不肯了,她卻道——
「這香膏具奇效,用在侯爺身上再好不過,所謂行百里者半於九十,侯爺如若不肯,那前頭的努力全成白費功夫,這可如何是好?」
……還能如何?只能他乖乖就範。
只是本以為那香膏的奇效是針對他體內病灶,如今看來……似乎不是?
「皇上昨夜欲脫我衣,是為察看我背上傷痕。」他扭頭看向正徒手替他推拿的喬倚嫣,那香膏經她特殊手法推勻開來,灼感滲膚入骨。
「嗯。」她不甚在意哼了聲,兩手貼著他的背膚徐徐挪移。
「你用特製的香膏把我背上疤痕弄淡了,它的奇效與我的病灶無關。」他聲音略悶。
「我的身體不好看,之前已明白告訴過你。」
喬倚嫣十指略頓,與他對上眼。「侯爺以為妾身為你淡症去痕,是嫌棄侯爺不好看?」
見他沉默,她輕訝挑眉,隨即咯咯笑了一陣,把蕭陌嚴肅的面容都笑出淡赭。
好不容易穩下,她兩手未停,清清喉頭道:「妾身為侯爺除去痕痕,是因為這些傷口當
時沒仔細照料,許多都復原得不好,尤其是背央這一大片還留恪痕,肌理相連間必然影響到其他肌群活動。
「香膏主在活血生肌,加上我奇巖谷獨門的重理推拿,如此使在侯爺身上,是為了讓你行動更敏捷,能不受舊傷糾結的疤痕牽扯,可以更自在地控馬,可以將手中銀槍和長刀使得更流暢,若遇危急,可以更輕鬆護住自己。」眨眸又笑——
「候爺是一家之主嘛,侯爺大好了,妾身才能跟著好,你是我的大樹呢,大樹底下好乘涼,我總得把這棵樹的根整葉全都顧好……等等!等等!不准動啊!整套推拿得一鼓作氣才見效,你敢亂動妾身跟你沒完!」
她是要怎麼跟他沒完?蕭陌其實挺想知道,他甚至覺得……「她要跟他沒完」這樣的話,聽進耳中竟十分受用。
但為了不毀她的用心,他還是再度伏好,喉結暗自上下顫動。
好一會兒,他艱難地蹭出話——
「那時欲說服你退親,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夠好……雖受皇上抬愛,位高權重,天朝各家大族對我卻是看不上眼的,更不會將家中閨秀輕許,你許給我,表面或許光鮮亮麗,卻一輩子都要受人背後議論,如今踏進帝京這是非之地,煩心事怕是阻不了,說到底是我拖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