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玉簫有些難過的低下頭。「姊,我錯了。」
錯在太婦人之仁,總認為人心沒那麼壞,再狠,能狠得下心要了親人的命嗎?他也是黎家子孫呀!
「小姐,奴婢也錯了!」喜兒眼中帶淚的跪下。
看著目露茫然的丫頭和一臉痛色的雙生弟弟,黎玉笛眼神無波無瀾的看向船艙外濺起的波浪,「我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你們還想再死一回嗎?一了百了成全害我們的人?」
這話說得重,卻是千真萬確,在兩人心中敲響了警鐘。
雙生子三歲那一年,邊關告急,張蔓月的父兄奉命出關迎戰,沒想到中了敵方的伎倆大敗而歸,皇上盛怒之下便將張家人奪官,並全家流放邊關。
雖然皇上事後有了悔意,欲更改旨意,可皇命已出不好隨意收回,他只好將錯就錯,只盼望張家人能夠戴罪立功,重返朝廷。
而張蔓月娘家失勢給了老夫人姑侄機會,老夫人以清明掃墓為由讓黎仲華先行回祖宅祭拜先人,他前腳一走便誣指媳婦偷人,找來一隻不知哪來的男鞋逼她下堂,甚至不顧眾人的阻止要將她沉塘,斬草除根。
張蔓月是武官之女,本身就有些拳腳功夫在身,她護著一對雙生兒女打出黎府,揚言要去告御狀,這下子老夫人才有些懼意,改為將三人送往數百里外的莊子。
獨斷獨行的老夫人根本不聽任何人勸阻,那時她身為太傅的丈夫正隨太子南下治水,府中她最大,因此和侄女連夜將母子三人送走,連骨肉至親的孫兒、孫女也不要了。
反正她有三個兒子,不怕沒子孫孝順。
更狠的是秦婉兒,她買通了船工欲加害三人,竟趁風浪大沒人注意時將孿生子之一的黎玉笛拋下船,而後再丟下黎玉簫。
發現兒女雙雙落水的張曼月心慌意亂,跟著跳下水救人。
喜兒那年四歲了,是張蔓月陪嫁過來的奶娘的孫女,她看夫人和小主子們被送上船,也偷偷跟來,此時見主子三人都在水中,她一個人活得下去嗎?
所以她也跳船了。
最先入水的黎玉笛早已溺亡,重新吐出一口氣的是穿越過來的異界靈魂,她沒注意到自己變小了,發現自己在水中還有人溺水,一心只想救眼前溺水者。
此時有一根橫木漂浮餅來,她把最輕的黎玉簫撈過來讓他捉住木頭,再解開衣帶讓其順水勢漂向不遠處的喜兒,要她捉住後再拉她過來。
張蔓月不會水,但為母則強,她掙扎著劃呀劃地也到這三個孩子身邊,然後母女倆齊心踢著水,把橫木往岸邊推。
等體力不支而昏過去的黎玉笛再醒來時,是在一輛行走的馬車上,他們被老夫人的人找到了。七八個膀大腰圓的壯婦以押送的方式將他們送到莊子上,就留下三個人負責監視,以防他們逃走。
但是誰也沒料到更大的意外還在後頭,張蔓月竟已有身孕,幾個月後孩子早產,生了嫡次子黎玉笙。
「你們要記住,咱們的敵人還在,這些年府裡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一無所知,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更強大了,會不會把我們來個斬草除根,人心難測,再親的親人也不可相信。」好不容易得來的生命,她不願折損在後院爭鬥中。
「那……父親呢?」黎玉簫語澀的問,他對父親仍有憧憬。
黎玉笛勾唇一笑。「有婉姨娘的小意溫柔,你還指望他記掛我們?九年了,如果有心,早就來接我們了,誰曉得他們又生了幾個孩子。你、我並不重要,反而因為佔了嫡長的位置礙人眼,只有陪在身邊的才是至親,其他都是外人。」
穿越前的她生性孤僻,對人性失望,能稱為朋友的人不超過五根指頭,她三五天不開口說一句話是常有的事。
她的職業也很冷門,是古畫修復師。擅於國畫的她在大學時期就跟著教授入門,一開始是打工性質,擔任助手,後來因為她的畫工太出色,修復的古畫幾無瑕疵,漸漸自己開始接件,打出名號。
不過修復古畫的工作很枯燥,一個小小的掉色就要好幾個工作天,獨立作業的她沒有朋友很正常,因為她的工作不需要開口,只要心細手巧,調出適合古畫的色調。
「姊,我會保護娘和小笙。」誰都不能傷害他的家人,即便是他最崇拜的父親。
「那我就不用保護了?」黎玉笛心裡發酸。
聞言,黎玉簫表情怪異的欲語還休,「姊,我覺得靠近你的人比較危險,你的脾氣……不是很好。」
不是脾氣壞,而是對親疏遠近態度分明,對於關心的人她好到傾其全力,反之,你死你的,與她何干。
「黎玉簫,你完了,我記恨。」居然把她當成夜叉羅剎,她分明是弱不禁風的柔弱女子。
黎玉笛的外表正好和她強大的意志成反比,明明比誰都會吃,就是吃不胖,瘦瘦弱弱的宛如細楊柳枝,風一吹就倒了,加上她會裝,無助的眼神一使,沒人見了不心生憐惜。
她是一朵聖戰士級的白蓮花,打怪、裝弱樣樣精通,明著我見猶憐,實際上朝人捅刀子捅得比誰都狠,只要別不長眼來欺她。
黎玉簫露齒一笑。「你是我姊,難道你還會傷害我不成,我讓你恨一輩子。」
「哼!」這小子學精了。
第一章 家家有本難唸經(2)
「到地頭了,下船勒——」
船夫高聲一喊,準備下船的船客們從艙房走出來,你擠我、我擠你的站在甲板上,面色歡喜的眺望越來越近的渡頭,不少來迎接的人已在岸上揮手,叫著親人的名字。
不急著上岸的黎玉笛等人面無表情,他們臉上沒有半點喜色,少得可憐的行李也就三口箱籠。前去莊子接他們的黎府下人站在身後,表情是鄙夷和輕蔑,從出莊到上船,這些眼高於頂的下人沒替主子扛過一口箱籠。
也就是說除了訂船位外,其他事都由黎玉笛幾人自己來。冷眼旁觀的黎府下人像得了誰的指示,一動也沒動,純粹只是接人,負責將人送上京就沒他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