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之後押送糧草的卻不是牧司默,他被人搶了差事本來就憋著氣,回府後又被母親數落一番,大罵他沒出息,不求上進,這點小事也做不好,他一氣之下就去了江南,整整一年未歸。
就在這一年中,他父兄雙雙陣亡,等他得知消息時兩人早已入土多時,他回來只看見兩座並立的墓碑。
牧司默呆呆看著,完全哭不出來,因為太悲傷了,他沒辦法相信他們走得這麼突然,一次失去兩位至親,他心痛難耐,久久說不出話來,只能跪在兩人墳前。
因為這痛到木然的表情,以至於被傷心過度的楊氏以為他一點也不難過,抄起手臂粗的長棍朝他背後直打,崩潰痛罵死的為何不是他,他大哥是替他死的……
牧司默也想著為什麼死的不是他,大哥比他有用多了……他毫不反抗,任憑母親幾乎將他打死在牧家墓園,躺在床上好幾天下不來。
就在此時,朝廷傳出有官員上奏牧家父子守關不力,說他們調度失誤,才導致損兵折將,兵敗如山倒,鎮北將軍名不符實,應摘匾削品,抄其三族,打入大牢。
而皇帝居然真的動搖了,有意趁此機會拔除已無撐天棟樑的鎮北將軍府,將其家產收歸國庫。
雖未正式下旨,但外頭傳聞紛紛,與牧府定有婚事的楊國公府也由皇后派人來退婚,牧司默和皇后娘家的趙大小姐因此解除婚約,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失去一樁婚事卻能看清趙家人的嘴臉,牧司默並不覺得可惜,全然沒放在心上,京城第一美女又如何,也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可是父兄將要蒙受的冤屈牧司默不能忍,他不會讓任何人毀了牧家先人辛苦打下的基業,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牧司默那時就是個瘋子,他將府中所有為國捐軀的先人牌位全綁在身上,然後高舉父親染血的戰袍一路高喊,「先帝!請睜眼看看為守護疆土而戰死的臣子們,我們心寒呀!一百多條人命葬送在漫漫黃土之下,卻還有人不放過我們,如果戰敗就要抄家滅族的話,從此我們武將再不上戰場,讓文官拿起刀劍守疆吧!」
說完,他敲響了宮門外的登聞鼓,無論誰叫停都不停,整整敲了一百一十下,意思是一百一十條被奸臣迫害的冤魂來喊冤了。
皇帝震驚了,朝臣被震懾住了,武將心有慼慼焉,當下棄劍丟刀者眾,直言鎮北將軍之死會是他們日後的寫照。
為了安撫大舉抗議的武官,皇帝只好將上奏的臣子斬首示眾,抄其家產補償給牧家,並追封鎮北將軍為西北侯,牧司默承其爵,襲爵三代不降等,之後再依其作為論之。
可以說牧家的爵位是牧司默拿著項上人頭拚來的,因此他也被皇帝厭憎上了,稱他是渾人,把祖宗牌位背上身的事也做得出來,實在是荒唐。
不過渾人就渾人,他才不管別人怎麼說,保住了先人基業,不讓祖先蒙羞就行。
「將軍,您不在府裡,因而大夫人……」
「嗯?」牧司默聲音一沉。
陳七連忙改口。「范小姐入門一事,是老夫人讓人出面辦的,只請族老喝了茶便當進門了,她自個兒讓下人改口喊大夫人,老夫人也沒反對。」
這事很平和的落幕了,無人有異議,兵部尚書之女范紫芊就這麼成了西北侯府的大夫人,替牧司情守寡。
「信是怎麼送出的?」牧司默又問。
一個深居簡出的女人如何知曉他們西北侯府的消息來往管道?
「這……」陳七面上一臊,他沒想過要查,想著范紫芊已經夠可憐了,何必為難。
牧司默冷聲道:「你就沒想過她為什麼要送一封假信出來?」傳這種消息給在前線的將士,她難道沒想過後果嗎?
陳七頭低得不能再低,一臉羞愧。
「因為這一封信,我們損失了多少兄弟?」牧司默咬牙,聲音森寒,好似大雪封頂,凍得人四肢僵硬。
「將軍……」陳七哽咽。
其他人跟著抹淚,想起無辜死去的同袍,他們既痛心又感慨,也恨起范紫芊,沒有她的自做主張,怎會死那麼多人?
這一刻,他們不免懷疑起范紫芊,尤其那些在路上埋伏的刺客將他們回京的路線摸得一清二楚,幾乎毫無誤差。
若說這兩者之間並無關連,在場的人都不相信,天底下哪來那麼多的巧合?
不管是有心算計也好,無意為之也罷,這件事范紫芊肯定脫不了干係,即便是被利用了,她也不能仗著和侯府那一點點關係隨意送信,還是要命的奪魂信。
看看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就這麼沒了,原本他們是要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封妻蔭子,為家族帶來榮譽,卻因短短的一行字斷送了,她被恨上了也不是沒道理,就連牧司默也想手撕了她。
「我任命的三名管事呢?」他賦予他們重任,他們卻辜負他的托付,其罪難恕。
另一名叫周強的副將回答了,他左眉上方一直到耳後有一道傷疤,「將軍,末將明查暗訪了三日,發現一名管事生了重病,似乎下不了床,另一名管事不知犯了何罪被關進了大牢,還有一個……」他眼神複雜看了頭兒一眼,欲言又止。
「被收買了是吧?」牧司默冷笑。
他自個兒挑中的管事他知之甚詳,三人之中有一人名叫胡柴,本來就較為貪財,他還曾笑稱他是守財奴,但他沒料到此人有一天會背叛他,畢竟這人是他父親捨命救回來,最為肝膽相照的兄弟,他還喊他一聲胡叔。
周強一愕。「將軍,您知道了?」
牧司默點點頭,轉頭問另一人,「華平,你的傷勢還好吧?」看他手臂上的傷口還在流血,肯定沒好好休養,又四下奔波。
「將軍,屬下還好,還能殺幾個敵人。」華平咧嘴一笑,一口白牙亮得閃人,襯托得他膚黑如炭。
華平原是農家子弟,因為朝廷徵兵而從軍,原是伙頭兵,但因個性靦腆常受欺凌,一日被牧司默發現他遭人打得很慘,因而收入麾下成為親兵,近年來表現不差,只要再立下幾個功勞,有望升為六品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