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們這般鎖她?」
冷硬的質問乍響,他身後兩名屬下立時單膝跪地。
根本不給那兩人辯解和請罪的機會,「砰!」地一聲,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鐵牢的重鎖已被擊裂。
兩名負責守衛的皇城軍悚然一驚,其中一名眼色甚快,連忙起身隨他步入牢中,並掏出鑰匙利落地替蘇練緹解開身上所有束縛。
會被押進皇城軍司之人絕對是重犯無誤,加上還是大司馬親口下令將人帶走,底下的人自然按例行事,才會把姑娘家上手銬腳鐐,如畜生般鏈著頸圈。
宋觀塵儘管明白,仍怒不可遏,而這把怒火很大一部分是衝自己生氣。
早該想到沒有他發話,她只會被這般對待。
第四章 他們這一世(2)
解開大大小小的枷鎖,那名屬下很快退出去,與跪在牢外的另一名同伴迅速且靜寂無聲地撤到外頭。
牢內,宋觀塵蹙眉看著仍縮在角落的人,隔著長裙,她一下下揉著小腿和腳踝,似是那副腳繚扣得太緊,阻了血氣流通。
蘇練緹確實兩腿發麻,而男人那兩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盯得她頭皮更麻,暗自歎了口氣,還是扶著石壁努力站起來,「多謝。」
得到的回應是一聲冷哼。
她咬咬唇問:「民女與侯爺素昧平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侯爺,竟惹得皇城軍上門逮人?」
「素昧平生?」宋觀塵一記冷笑,兩大步已去到她面前,近到手一探就能扣住她咽喉,而他像也頗想那樣幹,一臉陰狠。
蘇練緹背部緊貼石牆,手心微汗,張唇欲言,卻聽他反問——
「在「幻臻坊」你與本侯打了照面,為何落淚?」上身逼近,「你且說說,本侯這張臉,究竟如何了?」
她胸房鼓得厲害,眸底莫名發燙。
她完全不知道此時自己凝望他的眼神有多憐惜,她沒有辦法克制,一切是這樣自然流洩,只因那近在咫尺的男性面容無丁點傷痕,是她曾經臆想過無數回的完璧無瑕。
當想像變成真實,無限風華展現在她眼前,映入眸中的比她所想的還要燦爛奪目,試問,豈能不感動落淚?
她一時間喉頭緊澀,說不出話,怔怔然與他對視,竟聽他嗄聲又問——
「什麼叫素昧平生?當真是陌路嗎?倘若你與本侯從不相識,又為何甘冒大險替本侯收屍、為我縫合殮葬?」
聞得此言,蘇練緹五官陡凝,驚到渾身直顫。
都不知是雙腿麻感未退,抑或嚇到雙膝發軟,也許兩者皆是吧,她低喘了聲,背貼在石牆驀然滑落,一屁股坐回冰冷的地面上。衝擊過劇,她額心抵在曲起的膝頭上,好半晌動彈不得。
……他會這麼問,那即表示他知道昨日……噢,不!不是昨日,是上一世才對,他知道他的上一世落得何種下場,然無比詭譎的是,他……他竟曉得是她替他收屍殮葬?
天啊……
莫非她做那些事時,他的魂魄不散,一直在她身邊遊蕩嗎?
雖說這世間無奇不有,她自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然此際意會到他可能經歷過的事,內心駭異洶湧,都快沒法子呼吸。
思緒亂成一團,暈眩驟然襲來,令她身子癱軟成泥,從她徹夜完成欲進貢的繡作,睡得昏天黑地後醒來,跟著又被強行帶走、丟進鐵牢,直到現下,這一具身軀根本滴水未進,此時的她當真無力再站起。
她需要靜下心,需要先穩住自己。突然,有人將她打橫抱起!嚇得她夠嗆,螓首倏地抬起,竟與那張俊美無儔的男性面容相隔不過一息之距。
她想也未想便掙扎著要落地。
「別動!」男人驀地一喝。
他語氣強硬,雙臂將她抱得更緊,論力氣他是絕對強勢,亦是絕對的優勢。
對著幹,蘇練緹很明白自己沒有絲毫勝算。
她一下子繃住身子不敢再一亂踢,由著他將自己抱出這座皇城軍司鐵牢。
今日輪番留守的一票皇城軍,眼珠子幾乎掉滿地。
就見外表一向高潔嚴正到近乎病態、內在武力卻剽悍到慘絕人寰的大司馬侯爺大人,他兩手空空進鐵牢,最後卻滿懷溫香抱出一名大姑娘?
眾人不敢質疑。
但說老實話,人家姑娘究竟犯什麼罪,需要他大人親自出馬,到現下仍然是個謎。
「說不準是瞧上姑娘家了,先來個下馬威,打算逼良就範唔唔唔……」第一個在背後胡亂推敲的人被宋觀塵的副將狠狠捂了嘴。
「找死!要說也得等候爺的馬跑遠了再說啊!」副將氣急敗壞。
「侯爺方纔還大發脾氣呢,把鐵牢的重鎖都砸壞了,豈非一怒為紅顏?只是他使這種招數,嘖嘖,欺負人家姑娘實為引人家注意嘛,欸,依咱看,下九流的路數柄唔唔唔……」二名下了負評的人亦被撲滅。
副將低聲斥喝。「你們嘴巴都給老子閉緊囉!」脖子伸得老長直眺望,在確認宋觀塵的坐騎真真跑的不見影兒之後,副將放開兩名屬下。
「來來來!兄弟們,開暗盤對賭,就賭咱們家大司馬侯爺能否抱得美人歸?」
皇城軍司內驟然鬧騰起來,一掃向來肅穆凝沉的氣氛。
另一邊,被屬下們拿來打賭的宋觀塵已一路策馬返回御賜的寧安侯府。
府裡的管事和僕婢們見自家性情清冷到近乎孤僻的侯爺竟帶回一名女子,不僅帶回,更一路抱進專為貴客所備的西廂院落,大夥兒皆被嚇得不輕。
薑還是老的辣,幸得府裡大管事騰伯一下子便回過神,立即遣了一名細心幹練的僕婦和三名伶俐婢子前去伺候,又是備水備淨布,又是備吃食備熱茶,一樣樣往西廂院落送進。
蘇練緹在被抱上馬背、帶回寧安侯府的這一路上,心緒已穩下許多。
之後一個時辰,她安靜由著府內下人伺候。
送水來,她便盥洗,絞了布給她,就取來擦拭,然後送來的粥品和小菜她也都用了些,此時一名自稱叫「宛姑姑」的年輕僕婦往她手裡擱了杯熱茶,朝她安撫般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