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接,蘇練緹忽覺心房刺疼刺疼的,她扛住那股想縮肩拱背環住自己的衝動,沉靜揚唇,「民女會時時擦亮雙眼,看侯爺如何在朝堂上翻雲覆雨,成為東黎第一權臣。」「好。」他頷首,目光瞬也不瞬。
以為把事都說開了、說通了,她也跟著點點頭,突然記起什麼似又道——
「對了,親手為侯爺裁製的衣物已完成,髮帶也繡好了,看侯爺哪晚得空可以來絲芝小院一趟,我……」等等!
不對!大大不對!
她怎會要他夜裡過來?
這樣理所當然,好像他入夜靈時闖她的香閨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天啊,她這是完全遭他制約,把他那些很不應該的行徑都看成了正常嗎?
見她驟然停頓,又見她咬唇一臉懊惱,宋觀塵立時意會過來,不由得再—哈大笑,照樣笑到美眸濕潤潤,非常不厚道。
「本侯……哈哈哈,好……好……哈哈哈——本侯定然選個夜黑風高的時候前去拜訪,試一試姑娘為我裁製的新衣!」
蘇練緹惱到都想敲自個兒腦袋瓜,臉蛋一下子又紅通通。
她一雙柔荑在鼓鼓的胸脯前交叉急揮。「不用的不用的!豈敢勞駕侯爺親臨?我、我……民女會親自將新衣送至寧安侯府,明兒個一早就送,侯爺日理萬機,見天忙得團團轉兒,入夜且好好歇息,睡飽覺,養足精氣神,不用來的!」
「可本侯想去。」
「真的不用,民女……」
「本侯想去。」
「民女送去侯府就好,明兒個就送,真的真的,侯爺好好歇下,我……」
「可本侯在你那兒才有辦法合眼深眠、睡一頓飽覺。」語氣淡淡漠。
「啊?」她傻掉。
宋觀塵輕眨墨睫,似歎似笑。「你那兒,像我的小桃源。」
「……」她喉頭一噎,心中凜然,氣息又不穩了。
就在她怔怔然與那張清風明月般的俊龐對峙時,前座負責趕車的侯府車伕突然出聲令馬匹停下,不待宋觀塵問話,車伕已隔著車廂板門低聲稟報——
「侯爺,前頭街心上被一輛大型馬車給堵了,瞧那勢態,應是車軸斷裂,正趕著換那根車軸。」
「是哪家馬車?」宋觀塵問。
「瞧見車前掛牌了,是瀚海閣卓閣老家的馬車,除一隊護衛隨從,馬車週遭尚圍著數名丫鬟和嬤嬤,小的猜想,馬車內至少有四、五名以上的卓家女眷。」略頓,「俟爺,卓家有人過來了。」
宋觀塵一聽到是瀚海閣卓閣老家的馬車,下意識已留意起蘇練緹的神情。
果然不出他所料,與他同乘一車的姑娘五官頓時發僵,即使離她尚有一小段距離,都能感覺她呼吸不對,直到聽到卓家滿車皆是女眷,她交握的雙手明顯放鬆許多。
然而就在此際,馬車外響起一道溫文儒雅的男子清音——
「在下瀚海閣卓閣老之孫卓溪然,向寧安侯爺賠罪。今日天朗氣清,領著家中幾位妹妹郊外踏游,不料回程車駕有異,顧及到滿車儘是府中未出閣的女眷,不好在大庭廣眾下拋頭露面下車換乘,遂不得當街修繕馬車,阻了侯爺去路,還望寬宥。」
去路被擋,還是被一群女兒家所擋,宋觀塵很能夠寬宥。
但事情不對,真的很不對……又或者得說,實在是太對?他愕然察覺,與他相對而坐的姑娘再次緊繃,繃到渾身發顫,交握的十指無意識般掐進自己的肌膚中。
她並未避開他的注視,卻是杏眸圓瞠,潤潤黑瞳中爍著近乎倉皇的水氣,什麼都沒有掩下,什麼都忘記掩住,任他一瞬間看個清楚明白。
這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吧?
他想,是尋到那人了,那個曾令眼前女子傷透芳心、嚇得她再也不敢將自己交付出去的卓家人……原來是馬車外與他說話的這位卓家長孫——
卓大公子。
卓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