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夫妻看著淚漣漣的女兒,心疼又心憐,在一瞬間像是老了十歲。
送走齊籐瀧一和他的助理,舞冬末再次朝父母跪了下去。
「爸爸媽媽,請原諒女兒不孝,沒有經過你們同意就決定要嫁人,而且還是嫁給一個昏迷不醒的人。我知道我很任性,可是如果不這麼做,我可能沒法子再面對自己,就算只有一絲絲的希望,我也要去做。請你們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吧,以後不管遇到什麼樣的狀況,女兒都將自己承擔,不會再讓爸媽為女兒操心,這是女兒對你們的承諾,希望爸媽可以成全女兒這個心願。」
兩個老的被女兒這樣一跪一說,眼眶都紅了。
能說不嗎?
天底下有哪個父母可以贏過兒女的?再怎麼硬氣也只不過是華麗的武裝,到最後都是無濟於事的。
舞爸歎了一口氣。「你要嫁便嫁吧,但你要為你自己的選擇負責,以後有事不要回來哭鼻子就好。」
說完,搖搖頭轉身回房去了。
舞媽走過去緊緊抱住女兒,不捨的淚都流了出來。「你這傻丫頭,現在人家求你當然對你好,要是那個人不醒……」
「會的!我相信他一定會醒過來的!」她不想去想那個萬一,她只要相信她所相信的。
他愛她呵,怎麼捨得離開她?
說什麼,她都要把他從鬼神那邊搶回來……
婚禮,秘密而低調,就辦在齊籐家的大宅院裡,沒有公告周知,也沒有宴客外人。
雖在京都成親,行的卻是中國古式婚禮,新娘一身紅衣披蓋頭,新郎也是一身紅衣結喜花,在大廳的觀禮及參與者,除了齊籐瀧一和舞冬末的父母,還有高橋步和一名白鬍子巫師,就只剩新郎和新娘了。
真正的新郎齊籐淺羽因昏迷不醒,所以身穿紅衣地躺在新房的床上,代替他迎娶新娘進門的是他的雙胞胎哥哥齊籐英樹,兩人的臉孔幾乎一模一樣,病床上的淺羽瘦些,今天代替新郎官迎新娘過門的英樹則高大英氣,冷峻非常。
雖然知道代替淺羽娶她進門的人是他的雙胞胎大哥齊籐英樹,可從頭到尾,舞冬未都還沒親眼看過這個大哥,而這個大哥聽說就是個冷得話不多的人,她自然也沒期待過他會對她有多和善親切了,一直到拜堂完畢他把她送進新房,親自替她揭了蓋頭,她才親眼見識到所謂的雙胞胎究竟可以像到什麼程度。
他根本就是淺羽……
如果,她不是親眼看到淺羽安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話,她鐵定會把眼前這個男人當成是她的淺羽,就算他說一百個不是,她也絕計不會信的。
舞冬末看著他熱淚盈眶,一時之間情緒完全無法平復下來。
齊籐英樹則半挑起一邊的眉,冷冷地睇著她,忍不住提醒道:「我不是淺羽,弟妹。」
「我知道,可是你們真的太像了。」話一出口,淚就跟著掉下來。「對不起,我只是有點難過,不,是很難過,真的對不起……」
昨天,當她來到日本,親眼看見前陣子還跟她有說有笑的淺羽,此刻卻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時,那淚也是一發不可收拾。
已經知道的事實,跟親眼見到的感覺畢竟還是不一樣,想到本來好好的淺羽,老愛對她笑的淺羽,溫柔又聰明的淺羽,如今只能靜靜地躺在那裡,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她就好難受好難受。
「你不必跟我說對不起。」是他們齊籐家該跟她說對不起。齊籐英樹的眸光一黯,淡道:「淺羽如果知道你這麼愛他,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嗯。」舞冬末點點頭又點點頭,衝著他一笑,伸手抹去淚,再度振奮了起來。「我也相信他一定會醒過來的,只要我舞冬末出馬,一定搞得定的。」
第4章(1)
二月底了,沒想到京都今天還飄起了雪。
院內的千年梅樹開出絕美的花,在飄著雪的冬日顯得更加孤傲與堅韌,就像那個此刻身穿大紅色繡花和服,依然直挺挺地跪坐在祠堂外頭的迴廊上,仰望著那院中的千年梅樹,專心一意為他祈福的女人。
第四天了,她每日都要跪在那千年梅樹下念上一萬次巫師給的咒語,每次一跪都要跪上七個小時,要連續跪上七天,至真至誠,心無旁騖。第一天,她跪到腿酸腳麻站不起來;第二天,她跪到小腿抽筋僵直,晚上丫頭替她又是熱敷又是捏腿的,睡著時還隱隱聽到哀鳴;第三天,她起身時是讓丫頭扶著進屋的,額頭全是細薄的汗,卻一聲苦也沒嚷過。
前兩日,暖暖冬陽照拂尚好,可今日雪花翩翩,就算跪坐在迴廊裡,也難逃雪花紛飛落在髮梢,飄落在她發上的雪會融成水,這樣一跪七個小時定是全身濕透冰冷,再若冷風一掃,豈不凍入心扉?
齊籐英樹靜靜地佇立在落地窗前,看著那比梅花還要有傲骨的女孩,自以為剛硬的心也不禁柔軟起來。
曾以為,她的開朗堅強樂觀是因為有個幸福美好的家庭,這樣的她雖然信誓旦旦、笑容滿滿,也未必可以撐得過這苦,或許半途而廢,或許不到兩日便要不支倒下,又或許邊哭邊跪邊罵人……
她卻是那樣安靜的,虔誠的,專注的,為他祈福。
千年白梅的層層樹影映在祠堂外迴廊的那片玻璃門屏上,偶有梅花被風吹落,落在紅色衣袍上,襯著她那專注容顏,恬靜絕美,似世間最美的一幅圖畫。
「你在擔心她嗎?」慈祥老者的聲音輕輕從他身後傳了過來。
是巫師問那。
他走過來跟齊籐英樹一樣站在落地窗前,手撫白鬚,一樣在看著窗外跪坐在千年梅樹前的舞冬末。
「她真的是個好女孩,可不是?陽光樂觀、勇敢善良又堅強而充滿韌性,你的眼光很好。」問那讚許道。
「您這讚美我一點都擔不起。」齊籐英樹嘲弄地提唇。「身為齊籐家一員,卻只能像這樣在旁邊看著一個女人為齊籐家的過去贖罪,絕對不值得一絲一毫的稱讚,而是該感到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