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年前,從齊籐瀧一得知愛妻朱妍懷的是雙胞胎兄弟的那一刻開始,他的黑眸深處總掩不了憂慮,他想把那詛咒當成一番將死之人的怨恨之詞,告訴自己毋須放在心上;他想將那詛咒當成一名女子因為愛不成所給的恐嚇,身為大男人應該無所懼怕,可當意外一次又一次地到來,再大的信念終將動搖。
愛妻朱妍在誕下雙胞胎兄弟的當時便難產而死,如今,剛滿二十一歲的兒子齊籐淺羽,竟在生日當天晚上一睡不醒……若說難產而死是意外,那淺羽莫名其妙的一覺不醒又該如何解釋?
齊籐瀧一的目光沉重,望著靜靜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的兒子齊籐淺羽,縱是心裡早翻騰過無數巨浪,可表面上的他還是鎮定如常。
淺羽,就像睡著了一樣的平靜。
長長的羽睫遮住了他那雙總是帶笑飛揚的眼,高挺漂亮的鼻樑下是兩片薄而好看的唇,面頰瘦了些,可完全不掩他那張睡著了依然俊秀迷人的臉龐。
他總是愛笑,眼神閃亮亮的,和哥哥的內斂沉穩不同,明明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性子卻是一動一靜。淺羽愛玩愛飆車,及時行樂像個野孩子;英樹則喜歡一個人,靜靜地看一本書、一部電影,看起來優雅而深沉。
擁有這兩個兒子,一直是他失去愛妻之後心中最大的依恃,就算他不願盡信鬼神詛咒之說,可事到如今,他如何能無動於衷?
找法力高深之巫師的事一直在秘密進行,齊籐家財大業大,一點風也不能透到外頭,每每有人將巫師引進病房內查探一番,也沒透露過躺在病床上那人的身份,就這樣折騰了將近一個月,直到通靈巫師問那披星戴月而來,點亮一室燭光,求神問卜,方微露曙光。
「只要找到一個紫微坐命、三方四正都與此命盤相符之女嫁給令郎,令郎就有救了,只是……」
「只是什麼?這樣命格的女人世間難尋?」
「是難尋,但對我而言找出此人卻不是難事,重點不是這個……」白鬚巫師面帶愁容,不住地撫著白鬚。
「那是什麼?師父但說無妨。」
巫師輕歎一聲。「重點是那女人必須是真心愛著他,心甘情願為他在二月的寒冬,梅花盛開的日子裡,在當年那女人自縊的千年梅樹下念上一萬次咒語,跪上七日,每日七個小時,一心一意,每分每秒都為他可以活下來而祈求,這才能把令郎的魂魄從那下詛咒的女子手中再搶回來啊。」
齊籐瀧一面容一窒。「這該如何是好?淺羽都昏迷不醒了,如何讓那女子真心愛著他,還一心一意虔誡地為他可以活下來而祈求?」
若是只要把人娶進門倒好辦,不管是用威脅還是用利誘,他都可以替兒子做到,可要對方的真心真意?這世上哪個女人會對一個昏迷中的男人掏出真心來愛?
又不是之前就認識!更不是本來的情人!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巫師抱歉地雙手合十,無奈地道:「這是真心咒啊,齊籐先生。若不能得到這女子的真心,讓她願意為他在那千年梅樹下跪上七日,令郎的命……難救啊。說到底,這事若能早個幾年,或早上幾個月,在令郎還未昏迷之前,你若能事先找上我,都是有可為的,畢竟令郎相貌堂堂,要取得美人芳心並不難啊,難就難在他現在已經昏迷不醒……」
這是在怪他並沒有把那詛咒放在心上所以才鑄下錯誤,不得不在失去老婆之後又得再失去一個兒子嘍?
齊籐瀧一深深一歎,瞬間像是老了十歲。「是命吧。因緣果報,終是逃不過這場劫難。」
第4章(2)
一直在一旁靜靜聽著的齊籐英樹,突然在這一片沉痛肅穆中開了口——
「或許有法可行。」
齊籐瀧一和巫師同時抬眸看向他。
他淡淡地扯唇。「我和淺羽長得一模一樣不是嗎?」
聞言,齊籐瀧一是一臉的迷惑,巫師則是怔愣半晌後恍然,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你是想代替你弟弟淺羽去追那個女人?」
齊籐英樹輕輕地點點頭。「如果她愛上了我,在她看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淺羽躺在那裡一動不動時,便會把淺羽當成是我,如果她夠愛我,她會願意嫁給淺羽的,而且會真心為他祈求。」
齊籐瀧一微微皺眉,望向巫師。「這……是否可行呢?兩人畢竟不是同個人,這詛咒能解?」
巫師撫撫下巴的白鬚,眼底帶著淡淡的笑意。「是可行。只要那女人願意嫁給淺羽、為他真心祈福就行,畢竟在她眼底,躺在那裡的淺羽就是她以為自己深愛著的男人。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齊籐瀧一忍不住急問。萬萬沒想到這事竟然還可出現一絲曙光,他絕不能容忍任何的失誤。
巫師撫著白鬚,轉而望向齊籐英樹,見他一雙劍眉黑如墨,英氣俊美,這男子才二十一歲,便散發出那王者般天生沉穩果斷的威儀,絕非凡夫俗子,卻是一生孤寂之命,除非……
神色一凜,巫師撫鬚的動作一頓,望著他的眼神竟有片刻猶疑不決。
「師父,您但說無妨。」齊籐英樹直視著巫師,神情堅定而果敢。
這模樣,怕是前有險山惡水也無法阻止他。
「你當真不會後悔嗎?雖然你是為了救令弟才這麼做,可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也動了真心卻不得所愛,還得將對方拱手讓人——」
「師父,我並非如此輕易動情之人。」英樹淡漠地打斷他,輕輕佻了挑眉。
「再說,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不是嗎?如果這是唯一可以解救弟弟的方法,我就不得不這麼做!」
「是啊,師父,現在把淺羽喚醒才是首要,若他醒不過來……」齊籐瀧一難過地哽咽,這短短一個月,他的身心可是受到了莫大的摧殘呵。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比救醒兒子更重要的了。